我接過小夏遞給我的拐棗,放一小截塞進嘴里,咀嚼幾下。
「是不是很甜,念暉?」
我看到小夏再跟我說話,可是聲音卻是春根兒的聲音,不會錯的,這聲音是我童年的記憶。
「小夏!不!春根兒。」
小夏的臉也開始變了,灰色的一片,上面沾滿香灰,這情形,像極了渾身都是香灰的春根兒。
忽覺胃內翻江倒海,咀嚼的拐棗清甜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腐爛之味兒。
那味道,有點像是腐尸的氣味。我在一旁狂吐起來,連帶著連膽汁兒苦水都吐了出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準備起吊!」
「繩子纏好!」
「一,二,三!」
工人正準備將拐棗書連根拔起,巨大的晃動讓樹上的拐棗不停地往下掉。那棵樹漸漸地被起吊機拔起,黃褐色的土壤翻涌出來。樹根被拔起,一大團樹根纏繞在一起,上面滿滿的都是泥土。
「他媽的,真邪氣,怎麼拖不動了?」
司機探出頭來破口大罵,起吊機正在發出者巨大的轟鳴聲。
「來幾個人,把樹根上的土拍掉。」司機向著工人發出命令。
幾個工人拿著鐵鍬往掉在半空中的一團樹根上面拍打著,土壤淅瀝瀝地往下落著,司機嘗試著再次起吊,可是還是拖不動。
無奈,幾個工人又使勁兒地拍打著。
泥土落著,樹根漸漸清晰起來,這些樹根,纏繞交織,已經分不清哪些是主根,哪些是叢根了。
「啊!你們來看,這是什麼?」
一個工人突然大聲尖叫,我和小夏應聲而去。
眼前的一幕我想所有人都沒有見過。
樹根交織在一起,里面被纏繞著的是兩具尸體,一只是女人的,一只是個孩子的。
尸體的顏色跟樹根一模一樣,深褐色的,只是那人形還在。
我盯著那具孩子的尸體,尋著他那五官看去,腐爛得厲害,已經看不清長相。
「春根兒!」
我喊了一聲。
一陣風來,半空的樹根下面又淅瀝瀝地落土,隨著落土,我聽到了熟悉的鈴鐺聲,春根兒小時候脖子上發出的鈴鐺聲。
江河晚報第二天頭條發了新聞:震天慘案,我市風景樹買賣中驚現根尸。
根尸的這一則新聞在全市引發了很大反響,成了市公安部門重點偵查的重大的案件。經過了大半年的時間,終于將犯罪嫌疑人春根兒的跛子父親緝拿歸案,他對殺害妻兒一事供認不諱。
我是為了做后續報道跟跛子殺人犯見了一面,在監獄的探監房里。
我對春根兒的跛子老爹沒有印象,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卻從來沒有打過照面。
還沒有等我問話,那個跛子倒是直勾勾地看著我,說:「我知道你想問些什麼?」
他笑了笑,繼續說:「是的,我是連帶著殺那婆娘一起把春根兒殺了。本來不想殺那小子的,怪就怪他看見了,還嚷嚷著哭著不停。」
「你什麼時候殺的人?」
「一九九九年十月,拐棗熟的時候。我把他娘倆埋在拐棗樹下,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倆的尸體還沒腐爛,反而還讓人給挖出來了。我知道你心里的疑惑,我知道你是春根兒的好朋友,他早死了,他不是人,你看到的是我爸養的小鬼。」
「他不是人,你看到的是我爸養的小鬼。」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真正的春根兒竟然一早被他爹殺死了。而我見著的的那個被關在屋子里,脖子上拴著鈴鐺,渾身沾滿香灰的是瞎子半仙養的小鬼。
當天晚上,我回了趟老家。在春根兒家門口拜祭一番。咯吱一聲,他老家的門掩著一條門縫,半開著。
小時候,我是透著這道門縫認識春根兒的。
我再一次打開門,進了去。堂屋的桌案上還供祭著香爐,我轉身到了瞎子的房間,棺材已經沒有了,但是漆黑木衣柜還在,上面的銅虎鎖拴已經銹跡斑斑。
拉開衣柜門,我用手機電筒照了照,空落落的衣柜里還放著當年我送給春根兒的那本破新華字典。
這是關乎于我的一段記憶,關乎于我的童年,我和根尸發小的一段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