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牙齒深深陷入手腕的肉里,本來白皙的皮膚血肉模糊,鮮血順著手臂和嘴角流下,讓她本來美麗的面容分外猙獰。
但正是她的這份狠勁,讓本來刺入我心口的鐵片遲緩了一瞬,保住了我最后一絲生氣。
三爺扮的虎將軍已經耐不住了,揚起虎頭鍘:
「兒不殺母,子便要弒父!兩害相權,水生,速速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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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的兩頰因為痛苦而不斷抽搐:
「阿媽!水生一生追隨地藏,分陰陽辨是非,職責所在……」
他滿眼含淚,已經說不下去了。
「不好!」
三爺突然大喊一聲,他腳踩禹步,竟然脫離大陣,直奔我而來:
「鬼母有一絲殘魂隱于胎身,除惡務盡!
「水生!你我共同行法,勢必趕盡殺絕!」
他揚起虎頭鍘,竟然要將程婳攔腰鍘斷!
「不要啊!」
我心中焦急,可失血過多,此時提不起半點力氣。
以前只聽說三爺嫉惡如仇,他請的虎將軍又專鍘惡鬼,沒想到二者結合, 殺性居然如此之重!
眼看程婳就要一尸兩命, 鬼母突然大笑一聲,竟向著阿公撲了過去。
阿公下意識地舉起三叉戟,鋒銳的戟尖刺穿了鬼母的胸膛!
鬼母的雙臂輕輕垂落,環繞住了阿公的肩膀。
那姿勢, 卻像是一個慈愛的擁抱。
三爺的虎頭鍘堪堪停在了程婳身前一寸的地方,程婳癱軟著摔在了地上。
最后一刻, 鬼母主動撤去了對程婳的控制。
它盯著阿公的臉,仿佛要把兒子的相貌永遠刻在心里:
「乖仔……阿媽對不起……
「莫怪……阿媽……」
鬼母化作黑煙。
魂飛魄散。
【后記】
我和程婳分手了。
我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彼此,而我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處理——阿公的喪事。
阿公操勞過度又扶乩請神, 回地藏庵后就一病不起。
三爺和七叔他們偷偷議論說,以子弒母有悖人倫,大逆不道, 阿公本來還有十年陽壽,但都被范八爺扣去了。
范八爺即八家將中的范無救將軍,也就是常說的黑無常。
我雖然心有不甘, 但神明有令,也只能憋在心里, 牢騷也不能發。
直到彌留之際, 阿公拽著我的手,安慰我不要難過:
「白七爺給阿公托夢了……阿公維護陰陽有功,要去服侍地藏老爺了……
「阿聰別哭, 替我塑一尊塔骨……」
我相信阿公不會騙我,他追隨了地藏老爺一輩子,死后也會繼續替地藏老爺辦事。
替阿公守靈的那些天, 我常常能看到程婳在地藏庵外徘徊。
她八字本來極好,家庭和睦、人生美滿, 但她被鬼母借過體,又沖撞了神明,一夜之間, 命格破碎,六親緣斷,以后將會孤苦一生。
至于我們的孩子, 自然也是留不住的。
她不愿見我, 只是每日廟里早課時站在廟外陪我念經,一直站到天黑。
廟內廟外, 我們一起為沒能出生的孩子念經,反而比之前攜手的每一秒都更加默契。
直到她身體撐不住病倒, 被已經康復的劉瀟送去醫院。
聽說她后來離開了這座城市,不知去了哪里。
我能做的, 也只是替她在地藏庵里點燃一盞本命燈, 日夜誦經,保護她脆弱的命火不再被邪祟侵擾。
我的后半生,也將留在這里繼承阿公的衣缽。
在七叔、三爺他們的教導下, 我每天學習各種法咒、科儀。
再過幾年, 等我滿了三十歲, 就能正式接過廟祝的名號,主持游神了。
「阿聰啊,到時候這官將首的陣頭, 還等著你咧!」
聽著三爺的話,我卻只是笑笑。
我已經想好了第一次扶乩的對象,正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地藏王菩薩座下護法神將——林水生。
- 完 -
□ 川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