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最要好的兩姐妹在最后反目成仇，所有人都在看我奶奶的笑話，也在唾棄著奶奶。

只有我知道奶奶的苦衷，錢婆婆求甲那一晚，奶奶第一次把我留了下來。

「豆豆，陪陪奶奶吧。」她嘆了一口氣，身上的香味裹挾著我。

那時，我對奶奶摻雜著復雜的感情，是愛是悔是恨也是怕，我膽怯了，我知道奶奶現在是一個愛著我的怪物。

直到她挽起袖子，給我看到她身上發黑的甲印，我「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奶奶不疼，豆豆。」她摟著我，冰涼的手撫上我的后背。

「奶奶不應該嚇你，可奶奶不想把你扯進來。」她心疼地抱著我，渾濁的眼睛流下了淚水。

「若不是我發現你爸媽想弄走你！和那個賤人傷害你，我也不會……」奶奶不給我吃長壽甲，爸媽一早就覺得有蹊蹺。

他們趁奶奶虛弱的時候給我喂下，看到奶奶反應巨大也有懷疑，直到奶奶圓了回來。

他們依舊對我不放心，害怕奶奶偏袒于我。

我知道奶奶變成現在的樣子，是多麼的痛苦。她也活不久了，我想到池塘漂浮的大壯。

他全身布滿了黑色的甲印，臉上卻是痛苦的表情。奶奶現在該有多痛呀！

她卻無所謂地摟住我，她告訴了我她是如何活下來的。

奶奶知道，我年紀小不能經常上山看她，在死前她就養好了蠱，用自己的肉體來操控一切。

她要的不只是活下來，而是保護我和復仇！

在奶奶彌留之際，村長帶著一群老頭去騷擾她，羞辱她，她徹底被恨意蒙蔽了眼睛。

那晚我久違地失眠，摟著奶奶，我不會再害怕了。

一陣對罵把我從回憶里扯回來，奶奶招呼著錢婆婆和她兒媳進來。

阿媽不解地看著奶奶，罵罵咧咧地踢了幾腳草席。

誰也沒看到，奶奶的雙眼閃過一絲殺意。

14

還沒等錢婆婆的兒媳出來，一群人蜂擁地跑了過來。

他們氣憤地撩起衣服，有一些人被家里人抬著擔架過來。

哀號一片，不知誰說起了詭異死去的大壯哥，所有人都開始鬧了起來。

「什麼甲仙，上一次說是副作用，這次還是！」

「不會都變成大壯那樣吧！明明我們沒有干那些腌漬事！」

爸媽恐懼地關上門，互相檢查對方身上有沒有不干凈的東西。

我暗暗偷笑，沒有干腌漬事，怎麼身上全是指甲印。

錢婆婆的兒媳一臉氣憤地沖出來，我與奶奶記憶相通，自然知道了奶奶解釋清楚，她陪奶奶好好地演了一出戲。

她沖我點了點頭，我知道，我被奶奶托付給了她。

錢婆婆的兒子和兒媳一走，奶奶就走了出來：「鬧什麼！這是最后一次副作用！挺過去了，你們就與天同壽！」

她揮舞著雙臂，白嫩的雙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兒子，把你的孩子獻祭給我！只有親子的血肉才能讓我法力大增！」奶奶伸出手，聲音帶著蠱惑。

阿媽猶豫地摟著弟弟，把我往前推去：「去呀！豆豆，為了我們，到時候我們給你塑金身。」

村里人就像被洗腦一樣，一下子就不鬧了，與天同壽的條件是多麼誘惑人心。

奶奶卻表情一僵：「看不起誰！賤丫頭哪里配得上？」

阿爸一咬牙，村長摁著阿媽，弟弟被遞給了宋老頭。

我抱著金鉗子，這一次，我當著所有人的面，給奶奶拔下了一根又一根的指甲。

15

奶奶出奇地沒有發出聲音，只有剛剛被滴血的弟弟號啕大哭，接近昏厥。

可爸媽卻無動于衷，滿眼帶著貪婪的欲望。

奶奶說，熬制最后一鍋全甲宴。我拿著湯勺，麻木地給每個人裝湯。

奶奶安撫著躁動的人，說這是最后一次副作用，等待副作用消失，他們就是與天同壽。

我的爸媽甚至癲狂到真的把弟弟獻祭上去，奶奶和我都徹底失望了。虎毒不食子，他們放棄了奶奶，最后也能為自己放棄了孩子。

他們嘴里說著夠了夠了，心里卻比誰都貪婪，伸長著脖子，看著鍋里翻騰的指甲。

爸媽熱絡地端著碗，和每一個人聊天：「我就說嘛！我們家那位神仙人物，不得了的。

「徐總，以后常來呀！

「村長，你可真是到老都娶到好媳婦。」

我的胃瘋狂地翻騰著，他們的臉龐，閃現出奶奶被他們欺辱的畫面。

心跟著揪起來，我低頭擦拭，眼淚卻不爭氣地流入湯底。

「豆豆，過來！」阿媽一把扯下我，「大好的日子！哭什麼哭！以后我們就是與天同壽！」

「干！」人們一掃當初大鬧我家的陰霾，喜氣洋洋地端起湯碗。

宋老頭還在屋子里沒出來，奶奶坐在高位似笑非笑：「一個，兩個，三個……」

等到宋老頭躲在奶奶身后耳語，奶奶便點了點頭，他立刻沖我走過來。

「豆豆，待會兒別怕。」我鎮定地點了點頭，很快一切都要結束了。

奶奶站了起來，她舉起血淋淋的手，開始念著古怪的咒語。

村長連忙拉著眾人舉起碗跪下，他狀似嚴肅，卻與幾個老頭擠眉弄眼。

「別看這麼老了，春花風韻猶存，得勁。」村長已經擺著一家之主的姿態，與那些老頭開著黃色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