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不是知情者？」

18

審問時，我主動交代了這層顧慮。

「因為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做了壞事。」

警察問：「安國偉有嚴重幻想癥，平時還有服用精神類藥物的習慣，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從小就對我很嚴苛，脾氣也一直那樣古怪，他不主動告訴我的話，我是什麼都不敢問的。」

警察如實記錄，又問：「那你是什麼時候察覺他異常的？」

「大概，是從倉庫下的地窖里發現有活的猴子吧，縫隙里我看到過一只眼睛，那是猴眼。」

「我這時才意識到，我爸……安國偉不知道哪看來的偏方，說吃猴腦能補腦，他又念叨猴子到底是畜生，要以形補形，我實在害怕，尤其是新聞里幾個狀元都失蹤后，我才懷疑，會不會是他走火入魔……」

警察拿出上一次的筆錄：「你的意思是，我們調查徐思寧失蹤案之前，你就開始懷疑安國偉了？那當時你為什麼不對我們交代？」

「我不敢。」我習慣性地瑟縮了下。

「我很怕萬一是我誤會了他，萬一都是我的猜測呢，不親眼確定，我怎麼能隨便報警抓我爸呢？如果是誤會，我會遭到什麼對待，你們知道的。」

至于，我為什麼突然又有了勇氣。

「是我學長曾少青，他鼓勵我要我勇敢站出來，我意識到不能永遠沉默下去。」

愛情，真是一個非常好的理由。

文學里永恒的經典話題，普羅大眾最能接受的動因。

說到最后，我捂臉哭泣，情緒崩潰。

「要不是因為我的成績，他不會瘋，其他人也不會被綁架。」

「是我沒用，用我命去換吧！」

19

我當然不會被判刑。

爸媽為我請了最好的律師，我是錯手殺人，但我殺的，是拐賣犯，是精神病。

是不折不扣的罪犯。

無罪釋放后，爸媽帶我回家，真正的家。

他們無條件地愛我，想用盡一切辦法彌補我。

那是夢里都不可能出現的幸福時光，我說想出國看看，爸媽全力支持，要陪我一起去。

美中不足的，是那個很軸的小警察，來過幾次。

最后一次，是在機場。

「安洋，我提取了倉庫外的所有腳印，做了分析比對。」

「你說你是第一次去山里，但上山的腳印里，顯示你并沒走彎路，腳印直上，你并不是第一次到來。」

機場掠過上空，心弦跟著地面，在噪音中輕微地顫動。

我茫然地睜大眼：「那麼多人逃下山，你還能分出我的腳印？可真厲害呀。」

小警察神色嚴肅：「足跡學遠比你想的要博大精深，你去倉庫的腳印雖然急促，但步伐之間相對穩定，用力程度也相差無幾，證明你當時并沒有那麼著急，這一點，可以跟那九個真正逃命的作對比。」

「他們下山的腳印密密麻麻，輕淺凌亂，都呈現出腳尖著力處相對重、腳跟淺的形態，這才是真正逃生時該有的特征。」

「你早知道倉庫，也知道安國偉做的事，你早有機會報警，可你不，你在等待。」

「等待一個，可以把他一擊斃命的機會。」

「你的所有陳述、所有行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真實，可那掩藏的百分之五，才是真正的目的。」

「你最終的目的，就是殺了安國偉，是嗎？」

20

當然，我跟他之間，必有一死。

我初二就知道，安國偉不是我親生父親。

我偷看過戶口本, 他根本沒組建過家庭, 更不存在離婚。

在我來月經那晚, 安國偉趁我睡著, 迫不及待摩挲我的臉, 黏膩的手指如蜘蛛爬過：「洋洋，爸爸會跟你永遠永遠在一起……」

我假裝熟睡著，默默下定決心。

我一定要殺了他。

一定的。

21

那夜雷鳴閃下, 我摸到了刀柄。

那把刀，當然不是安國偉遺漏的, 老天從不可憐我。

這是我偷藏起來的，他平時用的水果刀。

這樣, 上頭一樣會殘留他的指紋。

安國偉仍在咆哮：「為什麼！為什麼要放走他們！明明是你——」

閃電炸響的瞬間，我抽出刀，捅了進去。

刀刃入肉, 安國偉的臉痛苦抽搐，血花滲出衣服。

他捂著肚子緩緩倒下。

風雨呼嘯, 他臨死前，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那個眼神讓我打心眼里覺得可笑。

「爸，你不是總說, 弱肉強食是世界的基本運行邏輯麼？現在，你可以遵循規則，去死了。」

這一刻, 我仿佛回到了童年。

回到了他抓著我小小的手, 強硬地插入貓腹的瞬間。

血沿著手，滴了我滿身。

過去的我，沒有足夠的力量反擊。

我知道就算找到親生爸媽, 他一定也會騷擾我們。

他是精神病，犯了事, 法律只會送他去醫院頤養天年。

怎麼辦, 可我想他死。

徹徹底底、一勞永逸地去死。

22

候機廳口，小警察的眼睛明亮鋒銳。

他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某種程度, 我跟他很像。

我也是會為一個答案，窮追不舍的人。

「那條路，我雖然第一次去, 但我看過安國偉的倉庫資料，我地理又很好，大致判斷出所在區域, 很奇怪嗎？」

腳印的問題, 我并非意識不到。

只是從山腳到倉庫的距離, 我精準地計算過自己的體能上限，如果這里要完美無瑕……

那勢必會降低搏斗勝利的概率。

僅憑幾個腳印，還不足以定我罪, 加上唯一的知情者已經死了。

這一點瑕疵，我能接受。

小時候，老師講做題策略。

「在考試時間有限的情況下，大家一定要把最多的時間, 留給獲分最高的題目！」

這點，我深以為然。

可以肯定地說，這張考卷。

我已經完美地交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