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云嶺想了想,說:“回味吧。”
回味?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曖昧不明:“每次摸到那些小東西,我就會回想起當時把她們攥在手里的畫面,回味在那個家里的感覺。”
那一刻,猙獰的惡意在時間的縫隙里汩汩流出。
不動聲色,又暗流洶涌。
至此,案件真相大白。
惡行累累的姚云嶺被批準逮捕,被帶回海寧縣之后,移送海寧當地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審判。
案件完結之后,老隊長帶著我和邱楚義路過廢棄看臺,之前暫停的施工重新啟動了,我們從看臺的另一邊登了上去。
那天又下起了雨。
就像案發之初,我和邱楚義遇到的那個雨天一樣。
陰郁又普通。
看著施工工人,我不禁感慨:“如果廢棄看臺沒有施工,沒有挖出李海濱一家的尸骨,這起滅門慘案還會被繼續掩埋,北丘縣皮鞋廠雙尸案也會成為永久的懸案。”
老隊長點頭道:“沒錯。”
邱楚義也慨嘆道:“不知道其他的地方是否還隱藏著這種無名的尸骨。”
老隊長拍了拍邱楚義的肩膀:“至少,我們為廢棄看臺埋尸案找到了真相!”
廢棄看臺埋尸案結案之后,不管是一年,兩年,還是五年,十年,直至現在,我仍舊會在某一個時刻想起這個案子。
不是看臺下面的三袋尸骨,不是梅小娥的失聲痛哭,不是邵老師的悲痛隱忍,更不是姚云嶺陰晴不定的眼神。
我的腦海里會浮現出一個悲傷怯懦的身影。
沒錯,就是郭月霞。
那時候的她還很年輕,二十幾歲吧。
她就站在那里,側著臉,眼神哀怨,松散的發絲來回撩撥。
她佝僂著身子,懷里抱著年幼的李海濱,很緊很緊,就像誰要將他搶走一般。
她和我對視著,干涸的眼角流出了無聲的淚。
我想要叫住她,她卻突然跑了起來。
在一條漆黑的土路上,她不停地跑啊跑,鞋子都跑掉了,雙腳踩在崎嶇不平的路面上,血肉模糊。
最后,只聽“咕咚”一聲,她們掉進了黑暗。
就像很多和她們相似的命運,再也,沒有了回音……
【案卷二 愚人毒】
在之前的案件中,我曾說過,我有一個怪癖,也算不上什麼怪癖,就是我不喜歡,甚至特別討厭箱子,尤其是那種厚重,足以容納一個人的大皮箱。
在我的從警生涯中,不少殺人案中的犯罪嫌疑人選擇用皮箱藏尸或拋尸。
邱楚義對于箱子沒有特別的感覺,他最討厭的是井,尤其是深邃的井,只要是深井藏尸或者拋尸案件,他總是習慣性地站在我和老隊長的身后。
就比如,此時此刻,我和老隊長站在這一口廢井旁邊,邱楚義則站到了不遠處。
發覺邱楚義不在身邊,老隊長招呼道:“喂,你站那麼遠干什麼呢,參觀辦案?”
邱楚義略顯尷尬地應了聲,不情不愿地走到老隊長的身邊。
我低聲道:“喂,你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會怕這麼一口井呢。”
邱楚義反駁道:“怕井,你胡說什麼呢!”
我冷哼道:“少在我面前裝蒜,如果你不怕,就到井邊站一站。”
邱楚義語帶不屑:“李廣通,你少在這里五十步笑百步,哪天碰到皮箱藏尸案,我絕對讓你去拆箱子!”
聽到低聲碎語,老隊長瞪了我們一眼,我們便都不說話了。
我的視線落到了眼前的廢井之上,簡易的救援三角架子上懸掛著繩索。
就在十五分鐘之前,瀾安縣公安局的趙法醫下井,試圖尋找那個消防員口中的人的尸骨。
那天是2000年4月12日,一個普普通通的星期一。
老隊長來到瀾安縣掛職的兩個多月之后。
那是千禧年前后,老隊長的最后一次掛職,也是他從警生涯中的最后一次掛職。
作為老隊長的掛職標配,我和邱楚義自然一并跟了過來。
就在今天下午,一通報警電話打到了值班室。
報警的是縣消防隊的出警人員。
他們表示今天下午接到一起救援求助,三五個孩子在野地里玩的時候,一個孩子不慎落入一口隱蔽的廢井。
接到救援求助,縣消防隊的消防人員立刻趕赴墜井地點。
在簡單了解現場情況之后,一個于姓消防員下井進行救援。
二十分鐘,于姓消防員將墜井的孩子救了上來,雖然孩子昏迷了,也有磕傷,但是幸運的并無大礙。
隨后,孩子便被守護在現場的醫護人員帶走了。
本以為救援就此結束,沒想到那名于姓消防員氣喘吁吁地對大家說:“井下面還有,還有……”
有人追問:“還有什麼?”
于姓消防員驚恐地說:“還有,還有兩顆人頭骨!”
為了這兩顆人頭骨,老隊長帶著我和邱楚義風風火火地趕到。
于姓消防員對老隊長說,他下井之后,估算這口井有十二三米,井下昏暗又逼仄。
墜井的孩子就井底,他抱住孩子之后,正準備示意同事牽引繩索,忽然發現還在身子下面壓著衣服,他用力撥弄開,發現那里竟然藏著一顆人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