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是個棋師。
八月十五,安興公主邀長姐對弈。
不出半個時辰,阿姐贏半目。
安興公主不悅。
阿姐的執棋之手,被砍斷,她的口中,被人塞滿了黑子,直到活活疼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過一個臭棋子,丟到宮外去吧。」
三年后,我成了一名棋師。
安興公主傾慕我,央求天子賜婚。
但她不知道,我為她設下的這局棋,才剛剛開始。
1.
隆康十八年,棋師傅石,成了天子御封的棋苑首席。
傅石,就是我。
旨意剛下不久,我就成了人人爭搶的香餑餑。
天子隆康帝喜棋,特設棋苑,不論男女,皆可憑本事入苑。
棋,雖是玩術,可天子看重,便是權術。
大人物們慕名而來。
我的門檻,馬上就被踩平了。
這日,安興公主來到棋苑,指名要見我。
見到我的那一刻,安興公主的眼睛,一下失了神,眨眼的功夫,我仿佛聽見她咽口水的聲音。
哎,都怪我這張臉……
阿姐曾說,我若是個女子,只怕是要傾國傾城。
我施禮道,「見過公主」。
咳咳咳,安興公主緩了一下,「本宮聽說,傅大人棋藝高超,想來試試傅大人的棋。」
公主屈尊,我斷無拒絕的道理。
一張棋桌,兩人對坐。
我執黑棋先下。
安興公主一只手,拖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她的眼睛,很大,看著盛滿了單純。
良久,我出聲提醒,「公主該落子了。」
安興公主才心不在焉落下一子。
聽說,她的棋,以雷厲風行出名。
可今日,行一步棋,卻慢得緊。
好吧,怪我,怪我這張臉,怪我這無處安放的魅力。
過了半個時辰,我起身施禮,「公主的心思,不在棋上,我們還是別下了。
」
安興公主背著手,走近我,「好,就聽傅大人的,本宮明日再來。」我向后退了一步。
她笑了笑,就離開了。
我站在門邊,看安興公主的背影,一晃一動,她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
一連七日,棋苑中,都有安興公主的身影。
第七日,她嬌羞靠在我身上。
這一次,我沒躲開。
「傅郎,我是京師第一女棋師,你是棋苑首席,我們天造地設,我去求皇兄,為我倆賜婚可好?」
我求之不得。
「好!」
天子得聞,欣然答應。
十日后,安興公主出嫁。
她的嫁妝,排了十條街。
當晚,安興公主窩在我懷中,嬌滴滴地說:「傅郎,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最會下棋的男子。」
「真的嗎?」我挑眉問。
「當然是真的,我見過許多人下棋,他們都不如你……棋不如你,也沒有你生得這般俊美。」
安興公主說完,聞了聞我身上的味道,嘟囔一句「傅郎,你好香啊」,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我撣了撣衣服,盯著安興公主的睡顏,不自覺伸出的手,呈索頸狀,一點點靠近她。
我的眼,漸漸發紅,好似野外生靈捕獵一般,猛然撲向獵物,將其撕碎殆盡,送入口中。
忽然,我想起了什麼,才收回了手。
她一定不知道。
我從不喜下棋。
我傅家,喜歡下棋的人,是我阿姐。
但阿姐不在了。
三年前,她死在了安興公主的手上。
2.
我與阿姐,生在萬樂縣。
爹娘很愛我們。
我與阿姐,是孿生,縣里的人,認為不祥,非要爹娘丟掉一個。
爹娘不干。
后來,爹娘又特意花銀子,請了一位算命先生,為我二人起名。
「女娃聰靈,單字一個玉,男娃笨拙,單字一個石。」
算命先生說對了一點。
阿姐的確聰靈。
她自小穎悟絕倫,凡有所學,皆能學至上乘。
可有一點,算命先生說得不對。
我不笨。
我其實還行,只是比不上阿姐。
七歲那年,爹娘先后病逝,阿姐與我流浪為生。
每當討到吃食,阿姐總是騙我,「阿姐吃過了。」讓我先吃,我吃了幾口,故作摸摸肚子,「阿姐,我吃飽了,你也吃。」阿姐才會吃。
有時乞討,遇到的人,嫌棄我們,輕則罵,重則拳腳相向,阿姐每次將我護在身下,不叫我動。
明明,她同我一樣大。
我只能不爭氣地哭。
那一年的黑暗,姐弟二人相依為命。
八歲時,有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把我們撿回了寺廟。
寺廟中,有許多書。
阿姐很喜歡。
平日里,老和尚喜歡下棋,常常坐在棋桌前,許久不動。
這,成功引起了阿姐的注意。
老和尚見阿姐有天賦,親自教她棋道。
阿姐問我,「你想不想學棋?」
我搖了搖頭。
「丫頭,你別管那小子了,他太好動,坐不住的,再說,棋道繁雜,不適合他。」
我撇了撇老和尚。
才不是。
我坐不住,只是一個其中理由。
我不學棋,是因為學棋,無法保護阿姐。
我要學武。
我要保護阿姐,不能讓她再受欺負。
寒來暑往,七個春秋,眨眼而過。
老和尚交代,「你們長大了,可以自立,下山去吧。」
我與阿姐拜別了老和尚。
下山后不久,阿姐嫁給了夏然。
夏然,是個老實人,一次來寺廟后,對阿姐念念不忘,這幾年,他都圍在阿姐身邊。
我打過他幾回。
最后一次,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卻沒有退一步,「你,過關了。」我丟下一句話離開了。
我知道,阿姐就在不遠處,她對夏然有意。
我告訴阿姐,三個月后,再成親。
阿姐不解。
直到大婚前一日,我拿出一身,女子出嫁的鳳冠霞帔,她抱著我,淚水流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