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獻祭了她自己，換得了保護我的力量。

她又問我：「我給你做媽媽，不好嗎？」

可她再好，也不是我媽媽了。

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拼命搖頭。

見狀，她也不再多問，轉頭給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她是我媽的姑奶奶的姑奶奶。

村里第一個因開臉開背禮而死的最美姑娘。

她死時，像我姐一樣，除了一截脊椎，其余骨頭盡斷。

對村里人的滔天怨念，使她化為了同樣只有一根梗骨的蛇頭鱔。

后來，聽過這件事的我媽，為了自己的女兒，給她用石板，立了野碑。

把我豬狗不如的爸，獻祭給了她。

換得她教授給我媽養蛇頭鱔的法子。

私仇之外，她希望村里被壓迫的女人，有一天，都能鼓起勇氣，反抗施暴者。

于是，那些從我媽這兒，買到公鱔魚的妻子。

把鱔魚端給丈夫吃后，丈夫的靈魂將在美夢中被抽出，墮落為新的公鱔魚。

等它們和母鱔魚繁殖出新的鱔魚卵，再交由我爸的肥軀孵化。

在這個循環里，造就女人開背禮之苦的男人，都受到了如出一轍的懲罰。

等她講完這些，太陽也越升越高。

陽光下，她的身體愈發透明。

我伸出雙臂，虛環住了她，對她說：

「謝謝你第二次保護了我。」

我認出來了，她就是野墳墓碑的主人。

那個在我哥發瘋的夜晚，現身保護了我, 嚇退我哥的「邪物」。

很多年后，我通過往生鏡得知, 她吞噬了我哥殺伐很重的靈魂，本不應消失。

但她卻自愿舍棄了投胎的機會, 重塑了我媽的靈魂。

把入輪回的唯一機會，讓給了我媽。

自始至終, 她都沒想害過任何無辜的人。

相反, 是她一直在失去。

16

太陽升起。

我迎著光, 站了起來。

腳下的路，突然之間, 變得清晰無比。

我撿起我哥的道士證，一步一步跨出了村子。

我要走出去，讓更多人知道諸如此類的迷信, 抵制廢除此般陋習。

讓仍在愚昧中作惡的人懺悔, 他們以村規為名, 實則已經犯了法。

我還要去更多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把正義還給仍活在陰霾中的她們。

番外

可惡, 我哥的道士證竟然是假的。

我哥被他所謂的師父騙了。

果然, 我哥無論殺多少親人，都不可能達到欲蛇化龍的境界。

因為他就不是欲蛇。

而且這種生物, 究竟是否真實存在，也得打個問號。

我哥若真想擺脫畸形的陰影, 就該小時候, 趁早讓我爸帶他上醫院動手術。

可惜我爸也是個莽子, 覺得我哥那是天生龍骨，能光宗耀祖。

由此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

等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傳說中的世外桃源，鬼谷。

里面的人, 卻根本不認這張道士證。

好在她們中有一位年輕的天師，很喜歡聽故事。

說是：如果我講的故事還算入耳，她就勉為其難，考慮考慮。

思索片刻后，不擅此道的我，把我們村由開臉開背引發的一系列怪事，講給了她聽。

但我留了個心眼子, 在最精彩處，住了口。

除非她現在收我為徒，不然我絕無可能想起后續。

她被我的「付費點」吊得心癢難耐, 只好同意了我的要求。

入鬼谷后, 我得知鬼谷中人, 分為由圣樹孕育、土生土長的長生種和像我一樣被收留的外界普通人。

天生的鬼谷人，生來就能長生不老, 根本不用靠成仙來與天地同壽。

因而鬼谷不是一個純粹的修仙組織，并不以問道升仙為目的。

我們修習的功法, 也與一般的正派道宗不同, 亦正亦邪。

卻都與自身前塵往事有關。

但刀本身沒有錯, 錯的是揮刀向無辜的人，不是嗎？

鬼谷從不要求弟子斬欲證道，以達到無欲無求之境界。

因為成仙, 本身就是最大的欲望。

鬼谷的宗旨是讓無愧本心之人，擁有保護自己，甚至保護和曾經的自己一樣弱小之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