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藝嘉忍不住問:“國指揮,您看,接下來咱們應該怎麼辦呢?”
老國問:“馬東來現在在哪?”
王藝嘉說:“正在酒吧指認現場,過一會就要結束了。”
“過會我跟你們局長老董打個招呼,我要借馬東來用一下。”
分局的院子里,停著一輛支著油布篷的腳踏三輪車,油布篷上貼著一張已經陳舊的噴繪照片,這是一張嬰兒面部的特寫照片,照片下方是尋子人張石山的手機號碼。
張石山夫妻倆局促不安地坐在接待室的沙發上,見王藝嘉走了過來,趕緊站起身:“王警官,你說,俺們做了這個DNA啥的,就能找到俺家的小子南南了嗎?”
王藝嘉將兩人讓到沙發上,搖搖頭說:“張叔梅嬸,我給你們簡單地介紹一下,咱們每個人身上的細胞里都有這種叫做DNA的東西,這個世界上,除了同卵雙胞胎,沒有兩個人的DNA是一樣的。所以真要找到你們的兒子,對比一下那是百分百的準確。”
張石山說:“六七年前,俺們在家鄉的派出所也抽過血,也做過這個DNA,但直到現在,警察也沒有給俺們回話。”
王藝嘉解釋道:“張叔梅嬸,你們知道,中國這麼大,跟你兒子年紀相當的小伙子可能就有幾千萬。這麼多人,咱們警察尋找起來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但留下DNA總比不留好,多了一個機會就多一分希望嘛,您說是不?”
梅桂蘭說:“王警官,您說的對,俺和孩子他爹就像活在夢里頭,俺家小子就像是夢里頭那一盞忽明忽暗的燈火,俺們害怕夢醒了,那盞小小的火光就不見了,所以啊,俺們就一直找,不停地找……”
王藝嘉嘆了口氣,他知道,張石山和梅桂蘭這對夫妻何嘗不是活在夢里頭呢?他很糾結,他不敢讓他們從夢里醒來,他更不知道,從夢里醒來后的他們將會怎樣面對生活,怎樣面對自己的余生……
正在此時,老國和周薇帶著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走了過來,年輕人手里端著一只大號的塑料盆,盆中冒著熱氣,邊上搭著一條嶄新的毛巾。
老國和張石山夫妻倆打過了招呼,指著端盆的小伙子說:“他是我們剛剛抓回來的,他騎車撞了人不但不道歉,還罵人家走路不小心……”
張石山夫妻倆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年輕人,有些兒不忍,對老國說:“警察同志,俺覺得,這孩子犯的錯不大,你們教育一下之后,能放了他嗎?”
“當然,我們就是把他帶回來教育的。”老國又對站在一邊的小伙子說,“這對大伯大嬸的兒子走丟了,他們倆跑遍了大半個中國,找了整整17年,走了幾萬里路,吃盡了千辛萬苦,今天給你一個機會,你替他們好好洗一次腳,就當報答你的爹媽了。”
“是,警官,我一定好好洗。”年輕人誠惶誠恐地答應下來,他將塑料盆放在地上,蹲下身子要脫張石山夫婦倆的鞋。
夫妻倆連忙擺手說:“警察同志,洗腳這事就免了吧,俺們倆口子身子骨還硬實,自己能洗的。”
一旁的周薇說:“叔叔嬸子,讓他參加義務勞動,也是我們警察的一種教育方式,你們倆就不用推托了,趕緊脫了鞋子,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回吧。”
張石山夫妻倆還想堅持,但看到老國已經蹲下身子,要親自給他倆脫鞋,這才把鞋子襪子脫了,一臉歉意地看著老國和面前的年輕人,把腳伸進了盆里。
替張石山夫妻倆洗腳的年輕人,正是酒吧爆炸案的嫌疑人馬東來。
這一洗,洗了足足二十分鐘,中途還換了一次水。擦干了腳,老國又讓馬東來替夫妻倆捏了好一會兒腳。
張石山夫妻倆哪里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他們如坐針氈,好幾次想早點兒結束,但都被老國勸了回去。
梅桂蘭摸了摸馬東來的頭,嘆道:“這孩子是個好孩子,瞧著跟俺家的南南也是差不多大的年紀,南南要是有他這麼乖巧聽話,俺們再苦再累也值了。”
張石山也摸了摸馬東來的頭,說道:“孩子,你今天替俺們夫妻倆洗了腳,俺們會永遠記在心里頭的,俺們沒有回報你的東西,這就給你唱首歌吧!”
梅桂蘭解釋道:“說實話,俺們沒念過幾天書,打小也沒唱過幾次歌,記得是十來年前的樣子,俺們經過四川的一個小鎮子,偶然從一家小店里聽到了這首歌,聽著聽著都流了眼淚,之后就學了下來,走在路上,累了、著急了、想家了,俺們倆就一起唱。本來嘛,是想找到了南南就唱給他聽,今天你待俺們這麼好,就先唱給你聽吧!”
夫妻倆一起吟唱起來:
親愛的小孩
今天有沒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
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
漂亮的小孩
今天有沒有哭
是否弄臟了美麗的衣服
卻找不到別人傾訴
聰明的小孩
今天有沒有哭
……
張石山夫妻倆的聲音沙啞,咬字和旋律都拿捏不準,節奏也不一樣快……在別人看來,這樣的歌聲實在算不得好聽,甚至很難聽!但接待室里還是鴉雀無聲,老國、周薇、王藝嘉,甚至馬東來都在默默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