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看見他最開始搬到這里時,總是抱著一個大包裹不離身,他們猜測那就是啞巴老頭收集到的罪證。
可我當時回憶了一下,從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沒見到什麼包裹。
所以我們倆一致認為這是個假消息,不可信。
良久。
姜瑤終于抬起頭。
眼眶泛紅,但她始終沒哭。
她定定地看著我,「你不會是壞人。」
說罷,丟掉手里的狗毛,利落地轉身去追招財了。
12
姜瑤把自己關在屋里悶了整整一天后,打開了門。
她答應我,等摘完鴨梨回來就帶我去縣衙附近。
李阿婆說得沒錯。
城南的鴨梨熟得極好。
黃澄澄的,看著就讓人喜歡,一口下去,汁水四濺,甜。
姜瑤摘了許多。
招財叼著小籃子,在一旁忙前忙后地幫她運送。
回來的路上,她走得很慢,似乎在有意磨蹭。
招財急得來回打轉。
我側頭看了她一眼,微微嘆口氣,抬袖給她送些涼風。
暑氣未消,秋老虎實在磨人。
臨近家門時,姜瑤突然站定。
「哥哥?」
「嗯?」
「這麼多年都是你在照顧我,你是我的大恩人。」
我一愣,「啊?怎麼突然這麼客氣?這不太像你的風格呀……況且,你也知道,我其實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
她打斷我的話,鄭重地對我彎下腰。
「哥哥,我是說,無論如何,你都已經是我的恩人了,」
我看了一眼她,微微嘆口氣。
瑤瑤其實是個很執拗的人。
當初她剛知道啞巴老頭曾經給貪官做過事的時候,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
然后就開始反復打聽求證。
她無法接受幫過自己娘親的恩人居然是助紂為虐的惡人。
所以,后來她做出放棄追查的決定時,想必是極為艱難的。
至于原因,也不難猜。
甚至我自己也在懷疑。
脖子上整整齊齊的切痕,還有對縣衙莫名的熟悉感,這些都指向一個源頭——我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人人喊打的大貪官。
瑤瑤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她一開始就猜到了,但她選擇逃避。
可我不愿意逃避了。
已經渾渾噩噩做了這麼多年的游魂,我太想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從何處來,為何會落到如此境地。
想到這里,我彎下身子,朝她笑笑。
「你這是擔心萬一我真是個大壞蛋,怕我無法接受,所以提前安慰一下?」
姜瑤直起身子,神色認真,「不是,我的意思是,無論你是什麼人,我都會永遠跟你站在一起。」
十一歲的小姑娘,稚氣未脫,卻一臉的堅定嚴肅。
我愣了好久,最后慢慢笑了起來,「我們瑤瑤真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聞言,她的臉微微紅了。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禁不住夸。
進家門前,我隔空撫了撫她的頭頂。
「不要太擔心啦,萬一我真是個壞蛋,那現在不也遭了報應嗎?人都死了,不會再繼續作惡啦。」
「嗯……況且,我總覺得我沒那麼壞哎……」
13
三天后。
已經繞著縣衙走了八九圈了。
可我除了零星的模糊片段外,什麼也沒想起來。
姜瑤反倒松了一口氣,她愜意地靠在縣衙的圍墻邊看著我上躥下跳,飄上飄下。
「早都跟你說了,不就是個破衙門,沒什麼好看的。」
最后,我無奈地嘆口氣,「算了,回去吧。」
姜瑤歡快答應,「好哎!走走走!回家啦!」
可剛沒走出多遠就被兩個衙役攔下了。
「站住!」
「注意你好久了,鬼鬼祟祟的!一直圍著衙門打轉,是何居心!」
姜瑤解釋,自己是從鄉下來的,沒見過這麼氣派的房子,一時好奇就多看了兩眼。
其中一人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只不過是個小丫頭,應當沒大礙,放她去吧。」
另一人搖頭。
「不行,老爺吩咐了,這兩天要仔細篩查可疑之人,知府大人馬上要來巡視了,若出了意外,咱們可擔當不起。」
兩人爭執幾句后,對姜瑤道:「你需得隨我們去做個筆錄。」
姜瑤有些害怕。
先前想放她走的那人安慰道:「小姑娘莫怕,只是例行問個話,問完就放你回去。」
姜瑤悄悄抬頭看我,我沖她點點頭。
此人面容寬厚,莫名地讓人覺得有幾分熟悉。
也正好借此機會進去一探究竟。
朱門大開。
我往里看了一眼,頭已開始發暈。
越往里走越昏沉。
我閉上眼睛,無數道光影在我腦海里不斷閃爍……
大門左邊的門閂有個缺口,是被劍砍的;往前五步,腳下的青石板以前碎過,重新換了一塊,所以顏色要比周圍的鮮亮;再往右走,會有個大水缸……
「大人回來了!」
我猛地睜開眼,記憶里似乎也有這道聲音。
但此時,這聲音卻不是在呼喚我。
我轉過身,穿著青色官袍的縣令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徑直穿過了我的身體。
一瞬間,過往的記憶如泉水般涌入我的腦海。
「快些準備,府臺大人提前來了。」
兩個衙役見狀,把姜瑤帶過去,「大人,這小丫頭是否要按例做個筆錄……」
話未說完,被那人打斷,「都什麼節骨眼了,哪還顧得上這個,別在這兒礙事!再把院子打掃一遍,催催廚房那邊,茶水一定要備好。
」
說罷就急匆匆地跑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