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遠處的人群已經慢慢散了。
夕陽西下,姜瑤耷拉著腦袋往回走。
走至半路,她突然停下,語氣定定道:「你定是受了冤枉才被砍頭的。」
我怔住。
淺金色的夕陽照在她稚嫩倔強的臉上,倒顯出幾分孤傲。
她接著忿忿道:「搞不好就是狗官冤枉的你,就跟先生們講的那樣,他是個糊涂官,專判冤假錯案。」
我彎彎嘴角,堵在胸口的那股滯氣突然就消散了。
衣袖拂過她的頭頂,驅散幾分暑氣。
「快些回家罷,招財肯定餓壞了。」
她深吸一口氣,也笑起來,腳步愈發輕快,「哈哈哈,誰讓它嫌棄我做的粥不好吃!」
夕陽沉下,新月上彎,螢螢燭火,裊裊炊煙。
9
那天之后,姜瑤似乎對這些事不再感興趣。
遇上說書的,也只打個招呼便走。
小巷也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可是,好似冥冥之中有什麼指引,定要將她往這條路上引去。
姜瑤做餅的手藝好,回頭客頗多。
幾年下來攢了一點小錢,雖開不起鋪子,但支個小攤位還是綽綽有余。
鄉鄰們憐她是個孤女,常去照顧,生意倒也算得上紅火。
她年紀小,頭腦卻極靈活,又好鉆研,常常推陳出新,搞些新花樣,很得顧客們的喜歡。
名聲也慢慢傳了起來。
卻也遭了同行的眼紅,總會有意無意地受到些排擠。
這日,姜瑤如往常一樣剛剛把新鮮出爐的面餅擺出來,隔壁攤大嬸的水桶就突然倒了,臟水悉數澆在了面餅上。
她嘴上道歉得極快,面上卻不見半分歉意,反倒帶著些得意和奚落。
這已經是這月第三次這樣了。
前兩次姜瑤都沒計較,只當她是無意。
可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姜瑤沖過去跟她理論,她卻就地一滾,開始撒潑打滾。
「哎呀,打人啦!沒天理啦!沒法兒活了!誰都來欺負我這個孤老婆子喲!」
眾人被她的聲音吸引,就近圍觀起來。
圍觀的人越多,她嚎得越起勁,邊嚎邊罵。
姜瑤從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臉憋得通紅,「你有本事就同我去衙門評評理!」
大嬸聽到衙門顯然有些底氣不足,但架不住周圍人的起哄。
「就是啊,去衙門!讓縣老爺給評評理!」
縣衙不算遠。
可到了門口,那大嬸卻泄了氣,逃也似的跑開了。
「算了算了,算我老婆子倒霉,不與你這小丫頭一般計較了……」
眾人見無熱鬧可看,便也自行散去了。
姜瑤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早知如此又何必呢?」
我也笑笑,準備與她一起回去。
可視線不經意間掃到了縣衙上的牌匾,頓時渾身僵住。
腦海里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掙扎出來。
頭疼……
被彈回來的時候,我才猛地驚醒,自己方才竟無意識地朝著縣衙門口往里走。
回身,姜瑤疑惑地看著我。
「哥哥?你怎麼了?你要去哪兒?」
我抬眼朝縣衙深處望了望,黑洞洞的,像一頭張著嘴的巨獸。
可我卻不由自主地想要進去。
我頓了頓,有些艱難地開口。
「瑤瑤……我好像來過這里。」
10
姜瑤愣了一會。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大概是你以前被冤枉的時候來過吧。」
我搖搖頭。
「不,是那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曾經來過這里千百次……」
我想了想,指著衙門對她道:「瑤瑤,你試著靠近些,我想過去看看。
」
可她猶豫了一下,轉身小跑離去。
「快點回家吧,早上走得急,忘記給招財留飯了。」
我不能離開她三丈遠,只能被迫跟著她一起離開。
臨走前,我又朝縣衙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頭莫名涌起一股酸澀感。
腦海里閃過模糊的畫面,似乎有人在對我招手,就站在縣衙的門口。
我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卻莫名地覺得溫暖和熟悉。
是誰呢?
到底會是誰?
是我的……親人嗎?
11
那天之后,我多次央求姜瑤再去縣衙附近逛逛,都遭到了拒絕。
她坐在門口給招財梳理毛發,頭也不抬,「最近太忙了,要照顧招財,還要去街上賣餅,實在騰不出空,等閑了就帶你去哈。」
「再說了,一個破衙門,有什麼好看的,別去了。」
她想了想,又接著道:「對了,我聽李阿婆說城南的鴨梨熟了,明天咱們一起去摘點,雖然你吃不到,但是看一看聞聞味也能解解饞,嗯……把招財也帶上,還可以幫我分擔些重量,它最近吃胖了,力氣也大……」
我從大槐樹下飄下來,打斷了她的碎碎念。
「瑤瑤,你在害怕嗎?」
她停住,手卻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招財的毛被揪下了一大把,它立時慘叫一聲跑遠了。
姜瑤愣愣地盯著手里的狗毛,不知在想些什麼。
斜陽下的小巷子很安靜,安靜得讓人感覺到一絲孤獨。
眼前的小姑娘比初見時長大了許多,肩膀卻依然單薄。
我慢慢蹲下身,湊到她跟前。
「你害怕我是個壞人?害怕我會是害死你恩人的……仇人?」
追著說書先生跑的那些時候,其實也得知了一絲半點關于啞巴老頭的事。
有人說他其實是發現了貪官縣令的罪證,不愿與其為伍,兩人反目成仇,才被迫害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