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指了指前面,龐一一順著看去。
「啊!京郊咋個會有竹林?」她驚喜交加。
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
「我見你時常想念蜀中,本想著你生辰那日給你個驚喜。可自猊將軍遇害后,你時常神色懨懨,只得提前拿出來了。」
她沉默了下,轉身撲進我懷里。
良久,她抬起了頭,定定地看著我說道:「謝謝你,大哥哥。」
如畫的眉目間,仿若有星光點綴。
「一一,你的心意我明白,其實我也……」
我手掌微微顫抖,佳人如此深情,我又豈是鐵石心腸。
只是還未等我說完,便被大笑聲打斷:
「哈哈……好一對郎情妾意的眷侶,誰能想到堂堂鎮撫司的一一大人竟和大先生茍且在一起。」
我抬起頭,發現四周不斷有人從林中走出,將我倆緊緊地圍住了。
我隨手拔劍出鞘,劍氣如匹練般朝著領頭之人奔涌而去。
「當!」
恍若鐘鳴般聲音響起,我瞇起眼睛看去。
只見一位短發中年人正穩穩站在領頭前面,周身氣勁環繞,擋下了我的劍氣。
他身形魁梧,面容悲苦,像個丟了缽的和尚。
金剛,俞龍。
「俞龍,我不記得咱們有過什麼仇怨。還是說清苦的日子過膩了,想來凡塵打個滾?」
我笑容里滿是譏諷。
他悲苦之色仿佛更重了,緩緩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領頭之人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方回過神來,破口大罵:「還敢動手,好好好!今日便讓你們這對狗男女葬身于此,做一對野鴛鴦。」
我知道多說無益,正要提劍上前,手腕卻被緊緊拽住。
只見龐一一嘴角緊抿,滿臉冰霜地說道:
「俞龍,你的命我取了!」
一字一句,冷得仿若三九天的寒風夾雜著冰碴子。
周圍人仿佛聽見了天大笑話一般,放聲大笑。
領頭人更是肆意嘲笑道:「就憑你?哈哈哈,笑死我了。」
俞龍也聲音平靜應道:「正想請教,一一大人是如何鎮撫群雄的。」
我看著一一緩緩帶上蠶絲手套,有些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江湖上總有人會被龐一一柔美的外表欺騙,懷疑她本事平平,是靠美色或父輩進入的鎮撫司。
殊不知,她成為一一大人是鎮撫司無可奈何之下的權宜之計。
很多人都忘了那個曾經攪得江湖血雨腥風的「龍手利爪,紅衣羅剎」。
待慘叫聲平息,我睜開了眼睛。
周圍遍布斷指殘骸,無一生還。
俞龍身子仿佛個破口袋,早就沒了生息,只余臉上震驚之色尚未褪去。
「大哥哥,咱們去竹林里逛逛吧,我想蓋個茅屋。」
她笑靨如花。
「好啊。」
我笑著回應,忍住心脈刺痛,壓下了心頭的不安。
18 霜降
我躺在床榻上面,面色蒼白,不時輕咳兩聲。
坐在旁邊替我號脈的活閻羅王如意,低首垂目,久久不語。
「直接告訴我實情吧,不必忌諱什麼,生生死死,你見得要比我多。」
我笑著說道。
王如意并未理會我的調侃,沉聲道:「你最近又動手了?」
我點點頭。
他猛然起身,怒聲道:
「你知不知道上次我替你續接經脈費了多大的功夫?你練的劍術本就殺意過大,經脈早已破損。如今你還如此不節制,恕我無能為力!」
我笑吟吟道:「你可知這十幾日,有多少人想殺我?」
王如意聞言盯著我問道:「你殺了多少?」
「一百二十七人,無一活命。」
王如意默認無語。
「真的沒救了?」見他沉默,我笑著問。
「經脈破碎,神仙難救。」
王如意冷冷說道。
我笑容更深:「可你是活閻羅,總有辦法的。」
他瞥了我一眼,悶聲道:「我只能保住你這條狗命,只是你這一身的功夫……」
我攥了攥拳,輕聲道:「這麼說,我以后就是個廢人了吧?」
他彎腰在藥箱里翻騰著,頭也不抬,道:「是個很有錢的廢人。」
我放聲大笑,隨即便忍不住地咳了起來。
王如意重新坐回杌子上,抽出銀針,隨手扎在我的膻中穴上。
我止住咳嗽,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你可想好了,現在的我可沒本事再替你殺人,別做了虧本的買賣。」
王如意未回應,專心用針。
「話說回來,你怎麼定了『以命換命』這麼奇怪的規矩?有些不符合你醫家的教條啊?」
王如意手指一頓,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說道:
「什麼教條?青囊素衣,懸壺濟世?他們配嗎?這世間許多人都是不配的。」
我未答話,屋內只余他衣料摩擦的簌簌之聲。
許久,施針完畢,王如意站起身來倒了杯茶,說道:
「我年少時,在岐黃一道天賦異稟。
學有小成之后,也立志懸壺濟世,救苦救難。
遇到窮苦之人,更是分文不取。
可我誠心待人,人卻不誠心待我。
為虧虛者開滋補之方,人說我是藥行的托。
為婦人治惡瘡,她家老者污我行淫穢事,甚至鬧上公堂。
我見人家清貧,免了醫診之資,出門前卻被他家孩童偷了師傅送我的銀針,還拒不承認。」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
「如果只是這些,那還沒什麼。
民智未開,難免多事。
那次,有位夫人難產,她丈夫跪在我門前哀求。
等我趕到時,那婦人早已崩漏,我實在回天乏術,最后落得一尸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