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想當一個刀客,首先要有膽量。
沒膽子的人,握不住手中的刀,更鎮不住對方手里的刀。
為了練膽,我曾在墳地里睡了五個月,見過的死人比活人還要多。
為了練膽,我曾去屠宰場做了一年的小工,習慣血腥味和畜生臨死前的哀號。
為了練膽,我趁黑摸進叛軍攻下的小鎮,見識到活生生的地獄。
我的師妹鈴鐺說,在我的身上,好像都能聞到一股死亡的味道。
師父終于滿意,開始教我刀法。
想當好一個刀客,更重要的是恒心。
師父教給我的刀法只有七招,我請求他多教幾招,他說他也只會這七招。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行走江湖刀尖舔血,這七招刀法已綽綽有余。
真正的高手對決,生死往往只在于一招。
刀法很簡單,一撇一豎,出刀快的人站著,出刀慢的人躺著。
所以每天十二個時辰,我有六個時辰都在揮刀。練了整整九年,練到最后我甚至感覺,那把刀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是我手掌的延續。
我的刀長四尺、重十三斤,名為「七星龍淵」。
刀柄漆黑,刀鞘漆黑,收回去的時候卻必沾猩紅。
當然,刀客最重要的素質,是要有原則。
刀客不是土匪,不是屠夫,更不是殺人犯。
出刀,必須要有出刀的理由。
師父曾對我說過,他教過四個徒弟,第一個為了女人爭強斗狠,拔刀砍死了一家惡霸豪紳;第二個為了出名,用刀挑了峨眉和青城的掌門;第三個則為了權勢,去朝廷里當了武官,平定叛軍的時候一夜殺了八十八人,其中三十二人都是婦孺;最后一個徒弟就是我。
下山的時候,師父對我說:「你的刀不一定比他們快,但一定比他們穩。所以,殺死他們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殘陽如血,桃花紛紛從樹上飄落。
一片桃花在空中翻騰,被師父舉重若輕地夾在手指間,他把桃花放入酒杯里,和我碰了一杯。
我一飲而盡,藏刀入鞘,頭也不回地走下山。
2
賭場是一個好地方,這里有酒、有大煙、有金銀,還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走在大街上,你會覺得自己很渺小,茫茫眾生里,你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但坐在賭桌上,你會覺得自己很強大,你覺得自己能掌控運勢扭轉乾坤,能把對手都踩在腳底。
這個賭場更好,它的二樓是一排房間,里面有從各地精挑細選的女人,不僅有揚州瘦馬,還有波斯白皮;不僅有蘇州名伶,還有東瀛藝伎。
只要你有錢,隨時能享盡人間艷福。
賭場的師爺是個二十多歲的瘦竹竿,慢悠悠地搖著扇子,喝著陳年竹葉青,瞇著的眼睛里閃著精光,掃視著賭場的一舉一動。
我已經贏了兩萬兩銀子了,最后一把牌九攤開的時候,我看到坐莊的男人臉色發白,好像隨時要暈倒的樣子。
「真他媽走了十八輩子的狗屎運。」坐我身后的一個男人,無比羨慕地咒罵。
不用刻意留意,那些賭場里的打手已成合圍之勢,把我圍在中央,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握緊手里的武器。
只需要一個命令,他們就會惡狼一樣撲上。
師爺笑瞇瞇地走下樓,坐到我對面,說:「兄弟今天真是好手氣!天色這麼晚,要不要去樓上休息一下?」
我也笑道:「不用,替我把銀票換來,我還有事。」
師爺臉色一僵,但很快恢復從容,吩咐手下人給我取銀票,倒上兩杯酒放在我身前:「所謂相逢即是緣,兄弟今天贏了錢,煩勞下回帶朋友多照顧小店生意。」
我把酒杯端起,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慢慢放下:「我不喝酒。」
師爺說:「我們這里也有好茶。」
「我也不喝茶。」
「那你喝什麼?」
「有毒的東西我都不喝。」
師爺眼中寒意大盛,輕輕搖動手里的折扇:「閣下真愛開玩笑,我們這賭場內怎麼會有毒酒?」
周圍的打手越圍越近,我幾乎能感受到他們呼出的濁氣。
我嘆了口氣:「看樣子,我不喝這杯是不行了。」
師爺笑著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兄弟今天春風得意,何必做煞風景的事?」
「有道理,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端起杯子,手微微一揚,我身后的打手都慘呼起來。有兩個揉著自己的眼睛在地上打滾;有一個在用手摳自己的喉嚨,他知道自己咽下一小口。
「奇怪,明明是我喝的酒,怎麼他們倒發起酒瘋了?」我盯著師爺笑。
師爺冷笑一聲,手中折扇刺向我胸口。
他的動作很快,十個人有九個人都反應不過來,但我恰好是第十個。
折扇被我的刀鞘擋住,我看見一滴冷汗從他眉間溢出。
他翻騰身體手腕一抖,幾點寒星從折扇里射出,如此近的距離,一百個人有九十九人都會死得透透的,但我恰好是第一百個。
我一揮手臂,那些毒針全被刀鞘打在房頂上。
師爺的臉色比死人的還難看,手開始發抖。
走江湖的人,都知道過招時手抖代表什麼。
「你還有什麼花樣,不妨都拿出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