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連小嘴巴也覺得張天一對五老爺的發落重了,遲疑了一下,才說:“好,我跟老四、老五說去。
”張天一這才轉過頭來,對我說:“我給你的話,就跟當年給你叔的一樣,只要你有本事唱到鸞祖宮山門上的戲樓,張家就承認你這個勾云呂。
你要是沒這個本事……我答應過不能動到你的性命,我就要你的舌頭做個彩頭吧。
”我看著張天一胸有成竹的表情,心中突然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我對張天一說:“一言為定。
”
第五十七章 花甲開天
第五十七章花甲開天就跟十六年前一樣,小嘴巴給我安排的戲棚,也是在洪崖的半山腰,離山門最遠的位置。
我眺望著山頂上的鸞祖宮的影子,意識到我跟小叔叔的命運正在漸漸重疊。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殺兔仙的宿命,但我看到自己旁邊的戲棚子里是郭禿班,我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來郭老四的命也很不好,他這輩子就趕上了兩回鸞祖宮廟會,兩回都是一上來就遇到了殺兔仙,他想往前挪一個戲棚子都沒戲。
郭老四正在跟他前面的竹馬戲班子比拼,兩個戲班子唱對臺戲,唱的都是《昭君出塞》,郭老四全身牽了十六個線猴兒,正唱得起勁,從帷幕后露出一顆滿是油汗的禿頭,亮錚錚的醒目得很。
我沒有小叔叔的本事,可以當場偷師跟人唱對臺戲。
我直接站在了郭禿班的戲棚子前,召出了猖兵。
線猴兒和猖兵廝殺在一起。
郭老四沒動他臺上的十六個線猴兒,仍然在帷幕后跟竹馬戲班子唱對臺戲,但是郭禿班的戲匣子里跳出來二十個線猴兒,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萬,跟猖兵斗在了一起,虛虛實實,打得很是激烈。
原來郭老四的本事并不簡單。
我看小叔叔的活戲本,還以為他只會以氣勁控制人偶。
十六年過去了,郭老四一心多用的本事也長進了很多,可以同時控制三十六只線猴兒應付兩邊路數完全不同的拼斗。
而且他這個人也很有傲氣,我看到戲棚子里郭老四的四個徒弟都站了起來,脫下身上的袍子,露出一身的肌肉。
郭老四本可以把線猴兒分一部分交給他們去控制,但郭老四一個眼神,就讓他們全都乖乖坐了回去,用眼神憤恨地看著我。
郭老四的線猴兒終究還是一個個都被猖兵給俘虜了,就連臺上的十六個線猴兒也被猖兵給拉了下來。
我多留了個心眼,沒讓猖兵撕碎線猴兒,最后把三十六個線猴兒交還給郭老四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完好的,但郭老四的臉色仍然很難看,把線猴兒收進戲匣子之后,就帶著郭禿班離開了戲棚子,一句話也沒多說。
我站到了竹馬戲班子的戲棚子前。
竹馬戲就是小孩把竹竿當馬騎的那個竹馬,只不過竹馬戲的竹馬不再是一根竹竿,而是有馬頭、馬身、馬尾,是用模具一層層糊上麻紙做出來的紙殼,分成一前一后兩個部分套在演員身上,做得精致復雜的竹馬不單有鬃、有耳,還有馬鞍、籠頭、串鈴和各種裝飾,而且馬的全身上下都能動。
演員腳踩高蹺,身套馬殼,在馬上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邊唱邊讓馬走出各種栩栩如生的花樣來,是個很古老的戲種,現在全國各地還有些地方在演竹馬戲,只不過絕大多數都沒了唱戲的部分,只有跑竹馬這麼個形式表演了。
我眼前的這個竹馬戲班子,叫黃皮竹馬,演員只有兩個人,一個丑角一個旦角,兩個人都姓金,一個叫金泉,一個叫金玲,不知是兄妹還是姐弟,臉上化著粉白黛綠的靚妝,看不出年紀,但既然小叔叔在活戲本上提到了這兩個人,我估摸著他們至少得有四十歲了。
金泉和金玲都警惕地看著我。
金泉說:“李圓明是你什麼人?”我說是我叔。
金泉說:“我跟你叔唱的是大八仙。
”我說:“那我們也唱大八仙。
”金玲說:“不唱大八仙,換我跟你唱,唱跑四喜。
”我有些詫異。
我看到小叔叔活戲本上記的內容,這一丑一旦里頭,比較厲害的應該是扮丑的金泉。
他一個人可以同時化演幾個人,而且大八仙也是一出比較厲害的神仙戲,可以同時召喚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就連他身上的竹馬也會變成各種仙獸,我小叔叔當時贏得并不輕松。
跑四喜就是相對簡單的一出戲了。
內容就是四個刀馬旦,分別代表春夏秋冬,騎著竹馬邊唱邊舞,是用在大戲開場前的一個引子,舞的成分比較多,唱詞就是些討吉利的話,我沒看過黃皮竹馬的跑四喜,但我看過清徐竹馬戲,估計內容不會差太多。
我說:“好,就唱跑四喜。
”金玲果然也有一人化演幾人的本事。
她化出來的春夏秋冬四個旦角,非但衣服妝面都不一樣,臉也完全不同,而且每個都有影子,叫人無法猜出到底哪個才是她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