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別白費功夫,我已經沒救了……”
司機咳嗽了一聲,雙手將自己襯衫撕開,藏在衣服下的是一具早已被替換成?金屬的肢體。此時這具身體正上下頻閃著詭異的紅光,胸口?滾動著大大的警告標語。
陸桁站定在離對方兩米遠的距離,面色如常。
用機械改造來形容這具肢體都并不準確,他從頭到?腳只剩一顆大腦還?屬于?生物學人類的范疇。
“如你?所見,我早已不配被稱作為人,連賤民都算不上。”司機苦笑一聲,胸腔中痛苦而劇烈的震動不是心臟跳動的余震,而是來自帝國衛隊的催命符。
隨著撕裂般疼痛的加劇,他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
車隊坐標遲遲不變,隨隊的幾名衛兵生命體征又在網絡中消失,任誰都能想到?這趟運送出了變故。
上面已經發現?端倪了,怎可能留自己活下來。
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懸崖邊界,其下滾滾青紫色烏云間放著閃電。他多?想再看一秒,讓眼前的畫面永遠停留在兒時玩鬧的小巷間、定格在干了一天活的父親帶回來的新奇玩意上、駐足在總滴著雨的帳篷雨簾尖,可惜已不能夠了。
從十六歲那?年,他與其他適齡同伴一樣被點進賤民窟管事處的激化工廠時,命運的殘忍如永不歇止的車輪,帶著紛揚的黃土載他無情地向前滾動。
“從能力覺醒的那?一天,我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我是像草木蟲豸般卑賤的東西?,是被人踐踏侮辱的奴隸,我的肢體被上等人當成?向上攀爬的墊腳石,靈魂被扔進煉獄里炙烤,成?了刺向昔日同胞的利器。
我的手上早已血跡斑斑,雙手沾滿了同族家人的鮮血,連這具可悲的機械身體都成?了上面恩賜下來自我羞辱的工具。”
“我茍活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復仇,為了反叛。為了有?朝一日向所有?人證明,我們也配活,我們也有?心。”司機僅剩的左眼映照著遠處幾輛卡車間燃燒的火光,無盡的憤怒和慨然在他胸腔滾動。
在陸桁淡然的注視中,司機緩緩閉上眼睛,喃喃自語道:“我知道你?聽不懂,這沒關系。我只是想說,有?人生下來就在高高的金字塔尖,有?人出生就注定是條卑微的賤命,巨大的鴻溝從父輩母輩世代傳承下來,這又何嘗不是上等人的原罪呢……”
說到?最后,司機不禁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笑著搖了搖頭,整張臉早被血淚淌得?模糊,這具身體已到?了強弩之末,胸口?的金屬碎塊已開始崩裂瓦解。
警告字符閃爍的頻率愈發加快,他的身體如同被一道道符咒緊緊鎖住,生死不由己。
司機用全身最后的力量握住那?把激光槍,猛地將手抬起,槍口?頂住上顎,一道激光射線從口?腔射入、上下貫穿整個大腦,一簇小小的血花從顱骨頂端迸射而出。
人造心臟停止跳動,他死了。
陸桁雙手插兜,默默旁觀著一切發生。
先前接二?連三的爆炸已驚跑了周邊小販和住戶,倒為處理殘局行了個方便。他站得?遠了些,從隨身工具欄中掏出巨大的激光炮,對著已燒成?焦炭的幾輛中卡鐵架子和十幾具尸|體開了一炮。
炫白的軌跡從炮口?炸出,巨量激光掃射到?的一切都被瞬間燃成?了一團灰燼。
其他皮卡后車廂內還?有?少數幾個格|洛克密閉箱殘留著些許碎片,陸桁冷靜地操縱重力將地面所剩的殘片通通扔到?了萬丈懸崖之下。整個崗哨連著四輛中型皮卡,仿若從來沒在這片大地上出現?過一般,前后不過五六分鐘功夫就全沒了痕跡。
開出三四公?里外?,他找了個荒無人煙處將車停下,按照司機的囑咐用鑰匙打開密閉箱,箱內貨物的全貌終于?展現?在他眼前——
里面裝著的是活人。
那?是些全身上下被黑色膠衣緊緊包裹住的活人,膠衣上用白色墨水大字寫著能力種?類與等級,如同屠宰場待宰的豬崽一般明碼貼上編碼標簽,只要用皮下芯片自帶的掃描功能一掃就能刷出這人的全部身份信息。
格|-洛克密閉箱中裝著不多?不少十二?個人,其中一人因為先前中了流彈失血過多?已經氣絕,活著的還?剩十一個。
他們被牢牢禁錮在全身塑封的膠衣中,只有?鼻孔處留了兩個孔還?能透氣,膝蓋緊貼著胸口?被繩索在外?捆起,絲毫動彈不得?。被封在新風機失靈的密閉箱中久了,這些人的脈搏心跳已十分微弱,四肢也因捆綁導致的長期供血不足變得?冰涼。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貨。
這些人在賤民窟中覺醒了能力,被層層打包塞進皮卡車中,由帝國親衛隊派遣人押送,本來究竟是要送往何處?
將重卡頂棚天窗打開一角,透進來些新鮮空氣,陸桁抱臂貼著車廂站著,冷冷看著這些倒在地上氣息微弱、無法動彈的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