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上千歲的仙人,必是有許多波瀾壯闊的過往。
“可這樣,偶爾也會感到無聊……我漫長的生命,似乎都是在為別人而活。”
為誰而活呢,八果沒有說,但陶眠心里明鏡似的。
為族人、為親緣、也為她心中所愛。
可他們先后負了她。
這日八果又在院門口曬太陽,陶眠在清掃院中落花。
八果抬起枯槁的手,接住了一片飄來的桃花花瓣,這大抵是山中最后的桃花了。
她哼唱著一首童謠,曲調綿長舒緩,如落花流水春去。
桃花紅,柳色青。
鯉魚上灘,春水拍岸。
念吾一身飄零遠。
窅然去,窅然去。
飛蓬何所歸……
正在掃院子的陶眠,手中掃把一頓。他轉頭望向門口,搖椅吱呦吱呦地響。
熟悉的歌謠把他拉回曾經。
“八果,你從何處學來的這首曲子?”
“嗯?”八果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陶土,“嗯……是偶然間聽到村里的小孩子們唱的。”
說到這里,八果扭過頭。
“陶師父,這歌謠可是又何特別之處?”
陶眠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她。
“只是讓我念起幾位故人……”
風帶走了仙人的嘆息,和山中落花。
帶來一陣撲面的暖意,仿佛故人魂兮歸來。
第394章 有人上門
在陶眠的庇護下,八果過了一段安生日子。
轉眼三年過去。
陶眠堅持不懈地熬藥,八果的力量恢復良多。
如今容顏已恢復青春。
和她佛系淡然的性格不同,八果的五官甜美靈動。又因為之前在采女族中一直擔任著族長,給族人祈福,多了一分超然和神性。
這樣矛盾的兩種特點在她的身上完美地融合,成為獨一無二的氣質。
陶眠自認為審美比較大眾。至少他很不理解八果那位未婚夫為何會棄她而去。
八果自己說,是婚約對象認為她太無趣,和她在一起,感覺自己要被凈化了。
……
也不失為是一種合理的解釋。
陶眠早帶八果進行了入門教育,帶她去見她的師兄師姐,就在她拜入師門的第一年。
和以往站在這里的弟子都不一樣,八果的雙手掐訣,為師兄師姐們祈福。
“我如今的力量殘存不多,只能口頭吟誦些祝福的咒法,還請師兄師姐見諒。”
八果眉眼間有淡淡的傷懷之意。就算她沒有見過任何一位桃花山的弟子,她仍然在為他們經歷過的苦痛而難過。
八果是個很能共情的人,她對情緒和氣息的捕捉,要比之前的弟子更敏銳。或許是她天生具有極強的靈性。
這樣的人,理應感知到更多人世間的痛楚。可當她被人傷害時,她卻若無其事,泰然處之。
陶眠有時候會勸八果,破事別往心里擱。
或者跟師父念叨兩句也行,他都怕徒弟把自己憋壞了。
然而八果每次都淡笑著回說,她沒事,她是真的看開,往事就讓它隨風逝去吧。
隨著八果力量的恢復,偶爾她會吐出三兩句類似預言的話。
就比如某天傍晚,他們在一起用膳。八果忽而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師父,我是注定要成為你的徒弟的。”
陶眠疑惑地抬眸,這時八果也露出恍惚的神情。
“陶師父,怎麼了?”
她神情茫然懵懂,完全不記得自己方才說了什麼話。
陶眠只好輕輕搖頭,讓她別放在心上。
八果早已做好決定,與過往一刀兩斷,不再產生任何糾葛。
她打定主意要賴在桃花山上,做個混吃等死的咸魚,和師父比比誰活得更長。
可天不遂人愿,越是在人下定決心的時候,越要橫插一腳。
采女族人找上門來了。
有了幾次前車之鑒,陶眠早就將自己的道觀用法術藏起來,一般人根本尋不到此處的蹤影。
是以采女族人在桃花山游蕩數日,也沒能摸到正確的路徑,只是徒勞打轉。
詢問山腳下村莊里的村民,村民們也紛紛說不知情,甚至嘲笑幾聲。
桃花山上的桃花觀,那都是傳說中的故事,連村中的小孩子都不把它當真。
族人懵了,明明前不久有同族的少年親眼看見,一個形似藍枳族長的少女出現在這里。
藍枳在桃花觀內,冷眼旁觀幾天了。
她是藍家這一代真正具有神力的繼承人,祈福除厄消災,這些事只有她能完成。
至于她的妹妹藍橘……哪怕是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也沒有分得這份力量。
她只能借助祖輩留在藍家的法器,強撐著度過一場接一場的祈福儀式。
然而這一切都是泡影,輕輕一戳就破了。
藍枳都能想象得到,真正的采女一族族長被驅逐,族中必定災禍連連,疫病四起。
沒有族長的庇蔭,他們就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然而當初,族長也是他們每一個人投石子,親手從族中趕走的。
八果并不可憐他們。
若說她唯一好奇的事,那就是,來找她的這伙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他們臉上戴著面具,八果也無法辨認容貌。
這些人或許是她曾經的舊部,或許是藍橘派來的探子。
也可能只是一些來搬救兵的族人,不想讓疾病在采女族肆虐,奪走一撥又一撥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