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隨意落座,從自己的袖子里端出一套茶具。
他那袖子什麼都能藏,元鶴看見他端出一托盤時,已經完全不稀奇。
方才連襄見到的就是避嫌回身的陶眠,在她進屋之前,元鶴正在和陶眠交談。
元鶴自己都沒料到陶眠會來這里。
他離開桃花山還不滿一個月,他以為離別后再見到師父,至少要等一年后。
但陶眠,這個別人不叫他他能在山里待到地老天荒的老神仙,竟然主動下山,來到千里之外的京城。
元鶴問師父怎麼忽然來了這里,陶眠只是說——
“我可不想重蹈覆轍。”
他有過前車之鑒,弟子出了山,就出了事。
元鶴本就身弱,來到這壓死人的皇城,陶眠擔心桃花山一別,真的成了訣別。
此番他親自前來,并不打算太過干涉元鶴要做什麼,他只是要保證自己的徒弟別有事。
元鶴則不想陶眠沾染太多凡塵之氣,希望他能盡快回到山中,兩人剛才在就此事商討,適逢連襄來到墨釣軒。
陶眠的腦子轉得快,在連襄還沒進入這間屋子前,他就篤定對方不會相信所謂的白魚解夢。
他給元鶴出了一招。
“你不要順著她講,你上來就說,你不給她解夢。”
第364章 給我整一個
果然,如陶眠所說,在元鶴說了不給解夢后,連襄的態度立刻變了。
她貴為公主,習慣了高高在上,容不得旁人說一個不字。原本她對這次的解夢,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現在元鶴拒絕,她就非要解了。
陶眠這招欲擒故縱,把連襄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方才陶眠全程在場,也目睹了連襄從趾高氣昂,到最后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她身上沾染的業障,陶眠自然也看得分明。
元鶴打心眼里不希望陶眠摻和這些俗事,他怕有損師父自身的修為。
“陶眠師父,這是我和連襄他們的恩怨。您本無須沾上這因果。萬一日后有缺,那弟子……”
陶眠搖搖頭,示意元鶴不必顧慮。
“那是連襄自己種下的惡因,必定會生出惡果。她胡作非為慣了,不知道有因必有果,一命償一命的道理。
我來助你,也是在助那可憐的女子,渡她早日脫離塵世苦痛,來生投個好人家。”
陶眠所指,正是那出現在連襄噩夢中的枉死冤魂。
她曾是連襄的貼身丫鬟,很小的時候就跟在連襄身邊,伺候她的衣食起居,對她忠心不二。
連襄嫁到夏家,她也跟著來到夏府,繼續服侍著自家小姐。
陪嫁的丫鬟是什麼命運,她一直都懂。姑爺對她只是一時的新鮮,她從不奢望自己能從丫鬟變成主子。她唯一糊涂的地方,就是把希望寄托在連襄身上。她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事,小姐總能顧念一絲舊情。
在這深宅大院,處處都是吃人的地方。她萬萬沒想到,最后害死她的,竟然是她陪伴多年,已經視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小姐。
元鶴習得了《遺塵訣》,陶眠自然也能用此訣。
算前塵。
陶眠看到這可憐女子短暫的一生。連襄明明自己都在被壓制,卻還要傾軋比她更弱小的人。
一條鮮活的生命,如投石入水,就這麼沒得無影無蹤。
“那連襄公主,我本以為她是個內秀文靜的女子,今日得見……和我想象中的三公主……出入很大。”
陶眠提起連襄,言外之意,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刁蠻狠毒的女子。
元鶴默然良久,用師父的茶具給自己斟一杯。
“她原本不是這樣的。”
元鶴記得她曾經的姿容。那時的連襄真是尊貴溫雅的公主殿下,叫人一見傾心。
元鶴和她相處時,她也總是淺笑溫言,從沒見她發過脾氣。
或許是過去的連襄偽裝得太完美,或許是她嫁人后,在夏府養成了這種狠絕毒辣的性子。
今日是元鶴時隔數年后,見到她的第一面。
聽到連襄那尖酸銳利的嗓音,元鶴自己心里也是一震,不敢置信。
但他在瞬間又接受了她以這樣的面目出現。
當年藏在元家的那只琥珀像,元鶴曾經動過幾次心思,要把它還給夏之卿。
但每次都被夏之卿和連襄二人勸說留下。
連襄幫著夏之卿說話,并不稀奇。他們三人認識得早,連襄夏之卿相識更早。那時他們彼此的關系都很近。夏之卿還戲言,要不是連襄自個兒喜歡,這里面怎麼看都沒有元鶴的事兒。
現在看來,這里面的確不該有他元鶴的事,夏之卿和連襄從一早就串通好了,前者必定從后者那里,得到了諸多關于自己的消息。
差一點,元鶴就要和連襄成親了。
如果沒有陶眠,元鶴自己也會變得像那位服侍連襄的女子一般,只能含冤慘死。
元鶴閉了下眼,腦海中滿是當年連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一聲聲的“鶴郎”。
再次睜眼,他將往事盡斷,再無半點對往事的眷戀。
他把面具重新戴上,又接著方才的話說。
“不管她過去到底怎樣,如今,她都已經不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