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滿是惡意和怨恨的靈魂在嘶吼、嚎叫,不停地沖撞陣法,試圖撞出一個出口。
然而桃花山的大弟子和二弟子也不是吃素的,來一個砍一個,不放任何亡靈穿過這道屏障。
這不是長久之計,但他們無需堅持太久。
只要載著陶眠的蓬船平安無事離開便好。
“我們不會死在這里吧,大師兄。”
陸遠笛仰頭望天,那些猙獰的面孔離她愈發近了,說明結界在后退,他們可能堅持不了太久。
顧園站在她幾步之外,聞言,從容地回了一句。
“不會,”他頓了頓,“因為我們早死了。”
陸遠笛莫名被冷到,她搓搓手臂,回首。
那只脆弱的紙蓬船已然抵岸。
“師兄,快,收網收網!”
陸遠笛揮揮手臂,催促大師兄。
“不急,我們先撤。”
顧園讓陸遠笛先回山中,他殿后。
兩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那座黃泉桃花山,它算得上一個庇護之處,能使他們免于被亡靈侵擾。
等回到山中,顧園和陸遠笛對結界的掌控力大大削弱。顧園干脆果決地一揮袖,斷掉最后一絲力量的聯系。
結界驟然消失,那些亡靈沖到黃泉之上,鉆到黃泉深處,翻江倒海一通,白忙,一無所獲。
它們惱怒的吼聲震天動地,山上的桃花又被震掉許多花瓣嫩葉。陸遠笛心疼地用手掌接住它們,嘴上還在罵那些鬼吼鬼叫的丑東西。
“等它們離去,再修復便好。”
顧園深知這位二師妹脾氣大,如今也能熟練地運用話術降下她陡起的怒火。
“好吧,”今日的陸遠笛是寬宏大量的,“能見小陶一面,我心情還不錯,算它們走運。”
顧園微微一笑,目光投向黃泉盡頭。
紙船靠岸了,他的嘴角卻反而向下墜,滿目憂患。
師父……
不知今后是否能有重逢。若真功虧一簣,那麼如今匆匆一別,相忘于江湖,也算是好事吧。
……
陶眠耳朵靈,他身在船篷,也能聽見紙船的船頭被擠壓的輕響。
這是到岸邊了。
果然,童女掀開船篷的紙簾,邀他下船。
“仙人,請下船。”
陶眠從簾子的縫隙中步出,又回到了他在桃花山的臥房。
元鶴仍然保持著臨別時的姿勢,一動不動。
對面的白掌柜卻仿佛從水中撈出來似的,一身的冷汗。
陶眠大驚,他將魂魄歸于體內,同時,黃泉的水也在褪去。
兩個紙童子對著他深深一拜,又化作兩張單薄的紙片,飄落在地面。
紙船溶進了黃泉水中,隨著浪潮一并褪離。
魂魄還體的陶眠大步上前,扶住白掌柜搖搖欲墜的身子,一只手按在他的背后,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輕盈的靈氣被灌注到白掌柜虛弱的身體,他猛地嘔了一大口血,看著駭人,實則吐出淤積的血,反而有助于他的內息盡快調順。
他哆嗦著手,從懷里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
雪白的帕子眨眼間被染紅。
白掌柜對陶眠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大陣破二,小陣毀七。差一點……就釀成大禍。”
白仁壽自己都要撐不住了,還不忘給陶眠匯報情況。
在仙人從裂縫進入黃泉界的同時,一縷來自黃泉的陰煞之氣隨之鉆出,逐漸膨脹、擴散。
這股陰氣看似不起眼,但白掌柜知道,當它吞噬了足夠多的生靈之氣后,就會變得無比可怖。
他手中的草扎人能連通各個陣法,只要解下草人脖子上的紅繩,陣法就會發揮出巨大的威力。
白仁壽起初只開了三個小陣,但沒能阻攔。
又加了兩個小陣,同樣不起作用。
最后他豁出去,開了半山腰的大陣,再加兩小陣,才勉強支撐到陶眠回來,時空的裂隙關閉。
當裂隙消失,它的力量源被截斷,這股陰氣也就慢慢地變弱、消散……直到徹底被陣法化解。
白掌柜描述著這驚心動魄的全過程,心臟突突跳,仍殘有余悸。
那時他心里是真沒底了。他不曉得陶眠何時才能歸來,只能拿捏著時機,一個接一個開陣。
但陣法是有限的,等到大陣全開,那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股邪氣離開桃花山,將人間變成煉獄。
到時候不止是他,連帶著大掌柜,都會徹底成為天下的罪人。
白仁壽早就考慮到這樣的后果,也做好承受一切的準備。
是真豁出去了。
陶眠對此唯有不盡的感激。
“大掌柜不必謝我,能幫得上忙就好。”
白掌柜說接下來還差更關鍵的一步。
“如今元鶴公子的魂魄已被取回,現在要將他的魂魄歸體。這一步甚是驚險,大掌柜務必聽好我說的每一個字,萬萬不能出差錯。”
陶眠和白仁壽商量后決定隔日再行這一步。白掌柜亟需休息,不然歸魂的中途,他這條老命就要交代在桃花山。
至于陶眠自己,他要去尋元鶴當年留在山中的所有物件。
第348章 不求長生
陶眠從黃泉界乘舟歸來,帶回元鶴魂魄,等到引魂之日,已是最后的時限。
他和白仁壽各自回房休息。清晨天微亮,陶眠前去白掌柜房前敲門,入耳是被子摩擦的窸窣聲,緊接著,就是一長串的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