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偶爾會懷念當時在他背上那個病怏怏的小孩,如今和長袖善舞的薛掌柜相處久了,當年他那副不屈又倔強的模樣,在記憶中反而漸漸變淺淡化,成了浮在水面上的泡影。
仙人頓感惆悵,黑蛇卻在他感慨之時,飛速伸腦袋,偷喝他的茶。
“……”
勇敢無畏的大蛇被仙人在頭頂彈了一記,吃痛、不屈,隨時準備再偷喝一口。
阿九定定地望著這條靈活敏捷的黑蛇,不知在想些什麼,想得出神。
“阿九,怎麼了?”
陶眠關切地問。
這條蛇給了阿九無比熟悉和親切的感覺,很難想象一條蛇會讓人覺得親近。
或許是她多心了吧,它看上去……有些呆傻,遠不如薛瀚那般精明。
阿九也伸出手指,黑蛇乖順地用腦袋蹭蹭她的指腹,聽話得完全不像一條蛇。
山里蹲的陶眠好不容易到人間一趟,阿九便多留了他幾日,讓他多出去走走,四下逛逛。
陶眠一想,反正他和蛇都在外面,家里就剩些花花草草,不如趁此機會,瀟灑一番,恰逢春日正好,泛舟或者踏青,都愜意得很。
玄機樓所在的城又被稱為花都,一到冬雪消融、春意萌發的時節,這座城到處都是嬌艷的花朵。城中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有簪花的習慣。陶眠為了應景,也在束發的玉冠之上,插了一枝雪色黃蕊的杏花。
大蛇為了能與陶眠一起游玩,縮小成手鐲的粗細,圈在陶眠的手腕上。它在仙人的廣袖間探出腦袋時,頭頂也有一頂小巧玲瓏的花環。
他們沿著長街漫無目的地游賞,有大膽示愛的妙齡女子,往他懷中拋了一枝桃花。
陶眠下意識地接住了花,隨之而來的,就是從四面八方涌來的花海。
最后仙人幾乎是逃著從人群中走出,一身馥郁,滿捧的花。
黑蛇暈乎乎地從百花之中探出頭,這混雜在一起的香氣要把它腌入味了。
仙人被它懵懵然的姿態逗得發笑,難得的輕松。他把懷中的鮮花都收入一只小小的翠色錦袋,平平無奇的袋子頓時成了集齊百花的香囊。
陶眠將它懸掛在腰帶之上,風把花香送到很遠的地方。
他們隨便在路邊找個攤子,點了一碗素餛飩。陶眠多要一只小碗,用勺子舀出一顆餛飩,放在碗中。
變小了的黑蛇在層層疊疊的袖子布料間張開嘴,一口把餛飩吞進去。又縮回衣袖,等到下一口,再探出頭。陶眠和它分享著一碗餛飩,一邊吃,一邊偷聽隔壁桌說話。
他們聊的是邊關的戰事。陶眠對人間的戰爭不感興趣,很多細節聽不大懂,但他大致能聽得出,朝廷派出的人馬,在面對英勇善戰的敵人時,最初并不占據優勢,節節敗退。
后來是軍營中突然出了一支奇兵,這支隊伍中兩個年輕人嶄露頭角。他們帶領著幾百人的隊伍,借著地形優勢,沖破了敵人千軍萬馬的包圍,打了漂亮的突圍戰,成功與大軍會合,還帶回了許多有關敵軍的關鍵軍情。
在那之后,這兩位年輕人受到重用,戰勢被徹底扭轉,朝廷一方連連獲勝,大敗敵軍。
三載,這支軍隊大獲全勝,返回王都向朝廷復命。而在戰役中表現突出的兩人也被天子重用,在接下來的六年,他們數次往返于邊疆和王都,每每凱旋,帶回來的永遠都是好消息。
兩人不但在軍事上有才能,為人也十分低調。與他們一起吹過牛喝過酒的士兵,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這兩人的真實身份。
一個是兩代為相的元家的兒子,另一個,是將門夏家的小少爺。
說起來兩人還有著親緣關系。元鶴的祖母夏晚煙和夏之卿的祖父夏晚鐘是親姐弟,他們兩個是表兄弟。
陶眠不認識夏之卿,但他聽到元鶴的名字時,既驚訝,又欣慰。
陶眠心中所求其實不多。倘若他此生與元鶴不能再有交集,那麼,只要每次聽到他名字時都是好消息。這對于陶眠而言,就足夠了。
第326章 相逢何必
陶眠沒有去打聽關于元鶴的事。青鳥落在他手邊啄來啄去,那就是阿九在叫他回去了。
陶眠在桌上留下銀錢,帶著吃飽喝足后打盹兒的黑蛇,頃刻間回到玄機樓。
和阿九聊了聊關于鍛造武器的一些細節,陶眠便有些乏了。
他打著哈欠,自玄機樓的回廊穿過。黑蛇自他手腕掉落,重新變回本來的身形。
一人一蛇準備回阿九給他們準備好的客房歇息,就在下一層。
此刻雖然已到亥時,玄機樓的生意之火爆卻更勝于白日。熔鐵的火爐咕嘟咕嘟冒著巨大的熱泡,風箱轟轟地響個不停。工匠們在各自的隔間汗流浹背地鍛造武器,管事和雜役穿梭在玄機樓的各處,忙得腳不沾地。
進入玄機樓的客人首先會受到管事的熱情招待。
畢竟能來玄機樓買東西的客人都財大氣粗、身份尊貴。而且都是通過各種關系引薦的,是極其優質的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