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薛掌柜腦子轉得快,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這件事和沈泊舟有關,也和陶眠有關。
正好趁著來祭星節的時機,他要單獨問問陶眠。
……
五人用過了午膳,各自回房歇息半天。阿九后來帶著李風蟬出去逛了,剩下的人,直到傍晚時分才出現。
暮色四合。
鎮子有一條橫縱南北的大路,也有一條跨過東西的長街。一街一路,是祭星節的儀式舉行時重點布置的場所。
陶眠他們目前就行走在長街之上,舉頭可見一串串的燈籠交錯懸掛,燈籠是橙黃色的,表面繪制了各個星宿的圖案,照亮整條街道。
路的兩邊早就支起了各式各樣的攤子。賣面具的、賣星燈的,還有售賣些小食零嘴的。阿九拉著李風蟬買了些甜糕和糖果,這些都被做成了星星的樣式,玲瓏精美。
儀式還沒有正式開始,現在街上的行人都在漫無目的地閑逛,大人牽著孩子,在吹糖人的攤子前駐足,妙齡的少女們三兩個湊在一起,手中舉著琉璃做的星燈。他們還看見有攤子在賣手作的木偶,那些木偶都被雕成了威嚴的星君,栩栩如生。
陶眠雖然平時生活的地方很靜,但這種熱鬧的時刻他也很喜歡。他戴著阿九選的一張白色的星宿面具,上面用金色的筆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圖案。
透過眼睛處的孔洞,他看見薛瀚和沈泊舟的臉。
薛瀚笑著說你這樣子,該不會真的被抓到天上做星君吧。
沈泊舟則久久望著戴白色面具的陶眠,腦海中忽而閃過什麼畫面。
一池起了波瀾的綠水,水中映出了一個人的身影,還有那漫天飛舞的桃花。
他的頭一痛,有些難受地用手去蓋。
第169章 是緣亦是劫
陶眠正在和薛瀚掰扯。
其實就是一點薛掌柜說他要上天那點小事。
薛瀚讓他少皮,再皮下去,就像桐山派的邱桐一樣,說不準哪天就被回收到天上去。
陶眠不服,他不想上天,但也聽不得薛掌柜那“回收”二字,仿佛他是塊垃圾似的。
再說他遵紀守法好仙君,什麼事兒都沒來得及犯呢,干嘛把他抓到天上?
然后薛掌柜回他兩句——
“你也是夠奇怪的。人家都說“貶下凡間”,仙人下凡之后就要吃苦受罪,你倒當成觀光云游了。”
“仙人食人間香火,是要實現凡人心愿的。我能力有限,只能幫我的徒弟做些事。”
“我上句話還沒說完呢。你受的那些罪,一多半都是來自你那些不省心的徒弟。”
“……要不你還是別把這句話說完了,你收回吧。”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一大把年紀了,還和幾歲小孩似的,誰也不讓誰。
這時陶眠忽然意識到,走在他們后面的沈泊舟,已經很久沒有發出聲音了。
他大驚。
“小六!小六呢?!你該不會被人拐跑了……”
薛瀚在旁邊無言以對。
“你那徒弟早就及冠成人了,誰會拐這麼大的人,說話也要先過過腦。”
陶眠沒理睬他,回身去找,發現六船正倚著路邊的一棵柳樹,臉色糟糕,手指不停地揉著額頭。
小陶仙君忙不迭地趕過去,詢問徒弟的狀況。
“哪里不適?是不是額頭上的傷口還在疼?”
他把手伸過去,六船忽然躲了一下。
“你……”陶眠有些訝異,六弟子之前從來不會這樣。
難道是那個惡的沈泊舟又回來了?
“你……是誰?”
陶眠都要從袖子里變出那截桃枝防備著了,這時他忽然看見他的六弟子抬起了臉。
燈火闌珊,六船的眼眸平靜無波。那種靜,不是像之前那種寧靜安然,而是像一川冰雪,入目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人煙,也不見生氣。
陶眠見過那樣的眼睛,有時候他和邱桐對話,對方不言語的時候,偶爾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但邱桐尚存牽掛在人間,所以,這種澄白、近似于空的神情,只是須臾閃過,并不會久久駐足在他的面容。
那是一雙已經超脫了紅塵的眼。
陶眠不知道,這樣的一雙眼,為何會出現在他的徒弟身上。
薛瀚本來在遠遠地觀望,但他察覺到陶眠的異樣,皺了下眉,走到他身側。
然而,就在他漸漸靠近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著他上前。
這力量的來源,就是那位靠在樹上的六弟子。
薛瀚出身于魔域,他對這股靈力有種天然的排斥。
有一種矯揉造作的干凈,讓他快吐出來了。
薛掌柜以袖掩鼻,嫌棄極了。
他只好站在隔了一段距離的地方,揚聲喚了小陶仙人一聲。
“陶眠,為何僵立著不動?”
陶眠的神情也變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和眼前陌生的徒弟拉開距離。
“你不是六船,也不是沈泊舟。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占據了這具身體。”
那人沒有回答陶眠的話,而是凝視著后者。
那種眼神帶著審視,讓陶眠非常不舒服。
但對方又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敵意。他似乎只是在觀察、在確認。
等他把什麼事情確認好之后,他就無聲無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