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泊舟什麼都沒有想,他只是安靜地跟在道嗔長老的身后走。
忽而,他似乎瞧見一只瑩白色、泛著磷光的蝴蝶落在長老的左肩膀,翅膀微微翕動。
沈泊舟半瞇起眼睛,伸手欲將蝴蝶拂落。
但當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蝴蝶的雙翼之際,那白蝶忽然碎開,化成斑斕光點,匯入道嗔長老的身體中。
……?
沈泊舟有些困惑。
“長老,你的肩膀……”
“什麼?”
道嗔長老回過頭,眼神與沈泊舟在半空相會。
那雙眼睛澄明透徹,完全沒有屬于年邁者的渾濁沉淀,和他印象中的道嗔截然不同。
沈泊舟心底一驚。
“長老,你……”
道嗔長老微微一笑,一雙眼恍若洞穿萬世。
“你什麼時候回去呢,玄天。”
“我……”
沈泊舟很訝異,他不明白道嗔長老為何突然對他說這樣的話。
玄天是誰?
正當他想要進一步追問之際,李風蟬打了個噴嚏,似乎是被山中的寒氣侵體,一時間不適。
她揉揉鼻尖,甕聲甕氣地問道嗔。
“長老,還要多久呀?”
他們之間的對話被迫中斷,不待沈泊舟追問,再望過去時,道嗔長老已經恢復了原本那副親切隨和的模樣。
“到了,正是此地。”
“……長老你真的沒有在騙我們嗎?這里什麼都沒有啊,除了一些破繩子。”
在沈、李二人的面前,同樣是一大片桐樹。只不過這片桐樹和剛剛看到的又不盡相同。
入目的大約有上百棵樹,高矮不一,且樹的年齡有長有短。最長的有百年以上,幾人合抱粗。較為年輕的樹也有,看上去是近兩年剛從別處移栽過來的,樹干細瘦,仿佛用手掐一下就要彎。
這些樹木的栽種是很刻意的,它們彼此之間的距離看上去疏密相間,模仿著自然生長的模樣,但其實只有在其中行走才會發現——
很別扭,不管走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都別扭,樹的前面還是樹,找不到出去的路,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如果湊近某棵樹仔細瞧,還能發現上面有一些陳年的劍痕。
這是道嗔當年悟徹《桐山六式》的地方。
桐山派長老道嗔少時拜入山門,師承門派前大長老明悟。道嗔從明悟長老那里習得桐山劍法,不過短短三年就能純熟運用前五式,只有這最后一式桐山雪落始終未有長進。
即便如此,在三年內能有如此進步,已經屬于天賦異稟。要知道就算是他的師父明悟,也花了十余年的時間,才對這部開山劍法有稍許理解。
或許這是明悟長老自謙之詞,但他對于自己徒弟的聰穎和天賦從不吝嗇夸獎。
“為師曾經也年少過,輕狂過。”
道嗔長老說著當年的事,從他的話語中勾勒出一個與現在的慈祥老頭完全不相符的桀驁少年。
“我自以為參悟百家劍法,和人比試戰無不勝。區區桐山派開山劍,不值一提。
但還是被桐盛老祖狠狠上了一課。”
說起這件陳年往事,道嗔有些失笑,輕輕搖了搖頭,那個在林中焦躁地轉圈的年輕人仿佛如在昨日,回首已是數十年的光陰飛過。
“只有參透最后一式‘桐山雪落’,才能真正地將《桐山六式》為己所用。”
道嗔說到這里,手掌向旁側一伸。
“風蟬,把你的佩劍借為師一用。”
“噢噢。”
李風蟬聽長老講過去的故事聽得正入迷,突然對方叫她的名字,還愣了一下。
她乖乖地把劍從腰間解下。這把劍只是普通的鐵劍,桐山派統一發放,主要使用者就是他們這些劍法苗苗班的弟子。
等到像邱林師兄、黃連羽師兄那個程度,才會擁有專屬于自己的佩劍的機會。李風蟬他們名義上是大長老道嗔的弟子,但還沒到時候呢。
“長老,我只有這把劍,”李風蟬雙手遞過去,“用這個就能行?要不還是換一把。”
道嗔長老接過來,放在手里掂了掂劍的分量,略重。
“不,這個就行,”道嗔隨手挽了個劍花,像是讓自己的手盡快地和劍相適,“對于初學的人來說,一把好劍會助力良多。但到了為師這境界,飛片紙都能把人的腦袋割下來。”
“長老您倒是不含蓄哈……”
道嗔對于李風蟬的小聲嘀咕沒有反駁,而是微微笑了。
他將長劍前伸,挑開圍著此地的麻繩。
令人意想不到一幕發生了。當麻繩被割斷之時,那片桐林驟然起了一陣幽風。
嘩——
樹葉與風擦肩而過,重重的綠影幽然,仿佛一只小山似的龐然大物,在冷峻地俯視著地上三人。
李風蟬下意識地打個哆嗦,沈泊舟淡靜的眼微微上揚。
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道嗔主動跨進“怪物”的領域,他孑然立于林中,一襲白底潑墨的袍服,宛如鑲嵌在墨綠中的一點玉脂。
“二位徒弟,接下來,你們要仔仔細細地瞧好。”
道嗔手腕一震,那柄普普通通的長劍瞬間被灌注靈力。劍身無法承載那股洶涌的力量,余波蕩開,平地乍然起了一股勁風。
李風蟬“呀”了一聲,用袖子擋住眼睛,免得被風沙樹葉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