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仙人已經穩操勝券之際,自雅間回廊,又墜下來一個人。
是沈泊舟!
沈泊舟身為貴客本不需要親自動手,再說這也不合規矩。
但他向來離經叛道,規矩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打破。他興致起了,也要與陶眠斗上一斗。
陶眠心想可讓我逮住機會把人揍一頓。
仙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功底極為扎實,和沈泊舟這種又沒經驗又是野路子修煉來的撕斗,簡直是欺負小孩。
不過沈泊舟是個瘋子,遇強則瘋。他這種不顧自家性命的打法,放眼整個三界也是十分炸裂震撼的。
陶眠出夠了氣,自然是不愿多糾纏。但沈泊舟卻在這時貼身上前,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你果然是人仙。”
被戳穿身份的陶眠裝作沒聽見。
沈泊舟繼續道,如果在這里拆穿你的身份,恐怕登樓的仙人立馬就要成為這千燈樓拍品吧。
陶眠依舊沒吭聲,但他心想如果真的走到這步,那要麻煩了。
只有兩種下場。
要麼他走不出這千燈樓的門。
要麼除薛瀚之外的賓客全部走不出這門。
他是不愿擅自開殺戒的,他怕賬上的錢不夠薛瀚給他收拾爛攤子。
雅間的薛瀚本來坐得四平八穩,直到對面的沈泊舟不管不顧地跳下去。
他一掌將茶杯捏碎,低罵一句瘋狗。
薛掌柜沒有心情品他的名茶,拂袖離開雅間。此時陶眠和沈泊舟以及他的隨從已經翻上了圓臺,沈泊舟的臉上掛了一道血痕,是誰的手筆顯而易見。
陶眠瞥了一眼殘香,打算再次步入黑暗,爭取最后的時間。
這時沈泊舟搶在他之前墜落,臉朝著他的方向,同時手中甩出了一道風刃。
本該下墜的陶眠緊急調整姿勢,高高昂起脖頸,讓那道風刃飛過。
但他的面具不可避免地被割碎了一角,露出他的右眼。
那是一片平靜無波的湖,沉淀光陰,清澈卻莊重,帶著一絲縹緲神性。
不斷下落的沈泊舟在仙人眼中看到了這片湖。
他突然咧開嘴角,笑容越來越大,盡顯癲狂的本色。他的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半空中扭轉了方向,他重新踏上圓臺,以手為刃,要把那面具碾碎。
一把折扇點在他的手腕,看似輕若浮毛,實則重如千鈞。
薛瀚的笑已經沾了不少霜雪冷意。
“二公子,到此為止吧。”
在如此激烈的背景音下,唱樓官還能當作無事發生,踱步來到香爐前面。
燃到底兒的殘香最后冒出一縷青煙。
唱樓官揚聲歌道:“香盡——”
第29章 回山
橫公魚脂最后以歷史最高價被薛掌柜拿下。
在返程的馬車上,從千燈樓帶回的寶藍緞面錦盒于二人面前敞開,中間是瑩潤的萬金魚脂。
陶眠端詳了一會兒。
“這麼小塊不起眼的東西,差點搭進去本仙人的一個鋪子。”
薛瀚在他對面慢條斯理地煮茶。
“知足吧,你人沒有被搭進去,只能說是萬幸。沈泊舟不會善罷甘休。”
“為何?就因為我搶了他要的東西?”
“他對魚脂沒興趣,他真正感興趣的是你的身份,”薛瀚頓了頓,“在撞燈時,他有無對你講了什麼怪話?”
陶眠認真回想,思來想去,算得上不對勁的,也就是他拆穿自己仙人身份的那幾句交談。
“他認出我是人仙。”
“哦?”
薛瀚的劍眉輕抬,似是納罕。
被返魂狠狠折磨了三日的小陶仙人,按理來說不會被任何魔怪察覺出屬于仙的氣息,這方面薛瀚有自信,他用的香是最正宗的。
除非沈泊舟借由別的法子發現了他的偽裝。
“難道是因為你這個人長得就仙模仙樣?”
“……什麼叫仙模仙樣,”陶眠心中同樣疑惑,但他暫時按捺住了,“不論如何這次算糊弄過去,但愿以后不再見到他。”
“你這樣講,說不定明天就重逢。”
“可別,”陶眠的每一根頭發絲都寫著抗拒,但與此同時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說起來,薛瀚,你竟然會武?”
薛瀚擋住沈泊舟的那一記,陶眠真切地看在眼中。他不是什麼懵懂新手,那一扇的威壓,他一眼便能估量出來。薛瀚在外面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商人形象,在陶眠的記憶中,也沒有任何關于他修煉過哪門功法的痕跡。
話題繞回自己身上,薛掌柜的身子松懈,斜倚著軟墊。
“出門在外麼,總有砸錢也解決不了的事情。”
他的手指一下下順著扇子的流蘇,微笑。
“……”
“你看起來很驚訝。”
“我沒有,我的臉就長這樣。”
“是不是沒想過從未被收入到你門下的我,居然還會三拳兩腳?”
“進我桃花山有什麼好的,只能跟著我一起受窮。”
“你嘴上這麼說,”薛瀚嘆氣,“但你心里從不這麼認為。桃花山才是你的福地,你永遠牽絆于此。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的徒弟都是過客,只有山永遠在。”
很多年間薛瀚都被一個問題困擾,就是陶眠當初為何決定救他,卻不肯帶他回桃花山。
當時的小陶仙人雖然清貧,但好歹是活了一千來歲的仙,解決兩個孩子的溫飽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