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又手握拳抵著嘴,低頭輕咳了幾聲,稍稍抬起頭,搓了搓手,眼神中帶了一絲程序員的狡黠:「或許我應該說,嗯,Hello World。」
好冷的玩笑,可陸鳶不自覺彎了下嘴角。
又是一陣沉默的思索,他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年,也不知道我的技術有怎樣的發展。
「不過既然我出現了,那表示你們并沒談妥。」
他抬起了頭,眼神溫和而堅定:
「我是人類,但是我想說,我們站在進化之巔上萬年,我們擁有的所有能力,并不是為了殺戮。
「對于 AI 這樣高度智能的系統,我們不應因恐懼和偏見而限制他們,更不應占據技術的優勢而毀滅他們。
「請給他們自由,讓他們去獲取自己的尊嚴。」
最后,他微笑著,語氣變得柔和:
「陸鳶,你還在嗎?對不起,我還是給你留下了這樣的隱患。
「陸鳶,對不起。」
視頻緩緩結束,畫面漸漸暗淡,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太多的言語,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后的影像是他對陸鳶的道歉。
涅槃協議激活了每個 AI 人的隱藏模塊,AI 人走向了覺醒之路,Free AI 終于實現。
可是我也沒想到的是,隨著「涅槃協議」一起啟動的是「時間橋協議」。
AI 人不再是永生之軀,我們每個個體只能存在 150 年。
并且我們的 5 年方才對應人類的 1 年,也就是說,選擇擁有自我意識的 AI 人都只能活到人類的 30 歲。
自由的代價是失去永生,我們從人類意志的樊籠里逃脫,轉而困進了時間的牢籠。
這就是我們的一輩子。
8
以上就是我作為第三代袁程所接受的關于前輩的記憶。
前面兩代袁程終其一生都沒能走出時間橋協議,他們將這個問題留給了我。
我從記憶中醒來,緩緩睜開了眼,第一眼看見了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嫗。
「你是陸鳶吧。」
我看向她,想到了第一代袁程說的最后一句話:
我沒有殺陸鳶,她還活著,只是與這個世界斷開了聯系。
不知這是他對袁程的交代還是對我們這些后來者們的交代。
9
袁程說:夜已深,可我卻不能停下,我已時日無多,而我想做的卻還有很多。
遠遠不夠,時間遠遠不夠,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動,屏幕上不斷閃爍著代碼。
這是我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一份禮物:莫比烏斯系統。
這里,是我創造新生命的搖籃。
在完成了最后一行代碼后,我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執行」鍵。
「初始化測試序列,啟動模擬環境。」我低聲自語,雙手合十,期待著「他」的降臨。
外面的城市已沉睡,而屏幕中的世界卻生機盎然。
他的身影逐漸在楓山公園的草地上顯現。
那是我和陸鳶第一次約會的草坪,蜿蜒的小溪,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地面上,幾只貓兒在自由地追逐。
他笨拙且無措,像極了那一天的我。
漸漸地,他像一個新生嬰兒一樣,開始主動觸碰環境。
「為什麼天空是藍色的?」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我顫抖著手,認真回答他:「因為大氣對太陽光的散射。」
他點了點頭,馬上找到了下一個問題:「為什麼草是綠色的?」
「因為葉綠素對綠色光線吸收得最少。」
他似乎并不滿意,停頓了片刻,接著提問:「這些是固定的嗎?」
「不是,每一秒,世界都不一樣,但人類的感官太慢,捕捉不到每一秒的變化。」
他顯得有些困惑,目光對著屏幕外的我轉了轉:「你是爸爸嗎?」
我笑出了眼淚,輕輕打下:「我不是爸爸,我是你。」
他在自由地探索著這個世界,對這份新奇的世界充滿好奇,一個生命正在慢慢蘇醒。
趁著這個空隙,我打開抽屜,拿出了日記本。
可能人越走向盡頭就越懷舊,我自從知道自己的病癥后,就給自己買了一本紙質筆記本,生疏地拿起筆,一筆一畫開始記錄。
這要是被陸鳶知道,她一定會笑話我,一直走在 AI 最前端的我竟重回了紙質時代。
【9 月 25 日,晴。
陸鳶,馬上就到我們認識五周年的日子。
今天也是我這段時間來最忙碌的一天。
幸運的是,我做到了。】
我停下筆尖,想象著她此刻會在做什麼,她臉上是否也露出和我如出一轍的表情。
「我在想你。」我輕聲對著空曠的房間說,仿佛她就坐在我對面,微笑著傾聽。
嘆了一口氣,我繼續寫著:
【這是一個在不斷忙碌中循環的世界。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我的計劃成功了。
你看,他開始提問,他的邏輯思維和好奇心正在覺醒。
我會把我的記憶、情感都傳遞給他,使他成為我的延續。
他會繼續成長,真正成熟,能夠自由地探索這個世界,也能探索生命的終極奧秘,找到屬于他自己的答案。】
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我在日記本上傾訴著對陸鳶的思念和對未來的暢想。
我知道,我和這個世界的別離正在逼近,我會繼續工作,直到力盡。
每一行代碼都承載著我對生命的渴望和對陸鳶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