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菜上桌了,他們才正式開始聊這個話題。
“有些事情等你自己看回放,或許會豁然開朗。但我想,還是趁現在提前交換一下信息比較好,”顧修齊這樣說,“我們先確認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公館內到底有幾個一元,以及,他們的特征都是什麼。”
顧修齊先說他看到了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在真相大白前,他們都說自己是“一元”。
“不過最后關頭,那個表情比較嚴肅的男人說,如果我遇到的是另外一個管家,那麼我要支付給他多一倍的價錢。”
顧修齊靠在公寓的床頭,一手握筆,另一手扶著一個草稿本,在上面寫寫畫畫。
“我不知道那兩個男人具體要收多少租金,但我想,那個首飾盒的襯布下面,絕對不止是一枚凹槽。這段直播畫面不存在,所以我無法確認。
但我們可以假設一下,較為嚴肅的男人,他收取五元的租金,那麼另外一位喜歡笑的男人,就收取十元。
我們現在可以用一元、五元、十元來分別指代他們三人,這樣就不會混亂。”
鄭循這邊已經開始動筷了。他一手扶著飯碗,一手夾菜,趁著顧修齊說話的工夫,埋頭苦吃。
“小顧老師你先講,我太餓了我要吃飯。”
“你慢慢吃,我把我的分析說出來,你聽聽有沒有道理和漏洞。”
“好好。”
“一元是你見到的那個衣柜中的‘人’,你說你沒有見到他的真正容貌,但根據我們已有的線索,他可能是最接近我們認知中的那種不可名狀、不可言說的形象。
至于五元,他的態度似乎是公正和中立的。
他偶爾會采取一些手段來誤導玩家,也會處決副本中的其他怪。”
“處決其他‘怪’?”鄭循百忙之中多問一句,“這是什麼意思?”
“這也是我要給你透露的信息之一,我們慢慢來,一件一件說,”顧修齊繼續剛才的推理,“而那位十元,他是最接近人類形態的存在,不管是出于模仿還是什麼其他的手段。
五元比一元更進一步的地方在于人類的外表,而十元和五元相比,是情感上的進化。他應該是明白人類溝通交流時需要微笑,也知道怎麼用有親和力的笑容讓玩家來放低戒心。
我和五元談判時,五元在模仿的就是十元,或者說,是十元教五元用這樣的表情來誘導玩家。”
鄭循在電話這邊點點頭,想想顧修齊又看不到,他點了一半就停下來。
“也就是說,從一元到十元,是逐漸在向人類靠近?”
“是,”顧修齊沉聲道,“這是很可怕的事。白塔的,不管外形再怎麼類人,它們對于人類感情卻一竅不通。而我們在公館本中見到的,很明顯,他擁有學習的能力,他在學怎麼成為一個人。”
這話說得人毛骨悚然。
之前從來沒有人想過“如何區分白塔和人類”這種問題,因為這就像是在問人和王八有沒有區別一樣愚蠢。
首先,白塔的只能在副本內和作為從屬在玩家手環存活,目前沒有在大街上碰見閑逛的案例。
其次,白塔大多擁有各種變異到變態的外形。紅姐這種外形像人的是極少數,更多的是像小花這種糊糊的、分不出個數的花東西。
最后,白塔沒有人類的感情,無法與人類產生共鳴。它們作為純粹的惡的化身,只有受到白塔規則的種種限制,才會規規矩矩地待著不作惡。
再說了,玩家一進入到副本中,就要被追著啃。哪里有人會去想“身后這個齜牙咧嘴張牙舞爪的東西會不會有朝一日變成無限接近人的存在”這種深奧的哲學問題呢?
然而白塔就是這樣,孵化了無數恐怖奇觀之所。
公館內整齊碼放的書籍,其中還分成不同的語言版本。這些書不是擺著好看,按照鄭循的說法,上面都有勾畫和標記。
這個副本的在通過人類創作的書籍,來了解人類所在的世界,習得他們的情感、倫理、道德觀,等等。
或許他無法全部理解,但是他擅長偽裝。而他通過偽裝,就能很好地將自己融入到人類的群體中。
更可怕的是,不止是管家如此。尤雪姍后來單獨和顧修齊聊過,她說副本中有個長頭發的女人,應該就是一開始單人密室逃脫時藏在床底的女鬼。
她找尤雪姍聊的,竟然是愛情問題。
顧修齊腦海中的困惑很多,現在又浮現出來一點,那就是——知道自己是嗎?
按照人類目前的普遍理解,副本是白塔生成的一串數據,是虛擬的。
虛擬的東西也能覺醒自我意識嗎?
如果這樣,現實和白塔的邊界又在哪里?僅僅是那棟白色塔形建筑的厚重大門嗎?那扇大門守住的,究竟是游戲和真實的界線,還是兩個同樣真實的世界?
顧修齊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腦兒地說出來,在另一邊的鄭循快燒了。
“我下次一定不在吃飯的時候接你的電話,”鄭循一臉菜色地看著滿桌子的佳肴,“我現在半點胃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