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旁看著,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12.
我感覺自己的魂魄從身體里抽離出來,飄在半空中。
我看到自己躺在 ICU 里,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醫護人員表情凝重,他們跟裴瑾說,孩子沒了,有幾顆子彈位置不好,取不出來,病人隨時有生命危險,做好心理準備。
裴瑾渾身是干涸的血跡,滿臉痛苦又呆滯,強子跪在他面前,求他去處理槍傷。
我欣賞著他痛苦的表情,只覺得懊惱,我這樣奮力一搏,也沒能殺掉他。
剛這樣想來著,就看到他也暈了過去,被手下送到手術室搶救,不知過了多久,手術結束,醫生走出來說兩顆子彈都取出來了,手術很成功。
可惜,我兩槍都打偏了。
然后我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恢復意識時,我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好像被困在一個狹小的黑房子里,只能聽到耳邊的各種聲音。
「生命體征平穩了,渡過了危險期,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要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欲了。」
這個大概是醫生的聲音。
聽他的意思,我應該沒死,撿回了一條命。
然后就是一陣腳步聲、開門聲,房間內恢復安靜。
我感覺我的手被人握住,有什麼溫熱潮濕的東西,落在我手背上。
「絨絨。」是裴瑾,他聲音嘶啞,難聽極了,「我之前是騙你的,你在乎的那個衛安,我沒有抓他。」
「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我們一起去國外,我們從頭再來。」
裴瑾真是想得美。
他殺了那麼多人,有那麼多因他支離破碎的家庭,他居然想一筆勾銷,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從頭再來、重新做人?
連小學生都知道,做錯了事,就應該受到懲罰。
他的唇輕柔地蹭著我的手心,囈語:「你到底還要睡多久啊?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從前有個小男孩,他出生在一個充滿罪惡的家庭。
他父親有很多個孩子,他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他母親痛恨他得不到父親的歡心,逼著他去殺人,去變成一個惡魔。
遇到危險的時候,他被自己親生母親拋棄過兩次。
從那時開始,他就明白,變強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去求父親栽培,父親把他丟到了緬北,緬北黑勢力集團的主人,后來成了他干爹。
干爹訓練他的手段極其血腥和殘酷,他逐漸被訓練成一個殺人機器。
直到有一天,干爹把他叫到跟前,讓他裝得乖巧可愛一點,裝成一個正常的孩子,去討好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滿臉刀疤,恐怖至極,但她有一雙非常漂亮溫柔的眼睛。
聽人說,那女人是干爹綁回來的,性情十分剛烈,臉上的刀疤都是自己一刀一刀劃的。
他不知道怎樣才算正常,只能不說話,女人也不說話,一大一小都很沉默。
有一次他受傷了,女人見到后,第一次開口問他:「你多大了?」
他回答:「十二歲。」
女人怔愣了一下,慢慢說:「還是個孩子啊。」
她幫他包扎了傷口,系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蝴蝶結。
從此,她開始教他讀書認字,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是非黑白,在她這里,他好像真的是一個正常而又普通的孩子。
可他知道,一切不過是假象。
他出生在弱肉強食的世界,手上已經滿是鮮血,這輩子是洗不干凈了。
再后來,那個在他心里像媽媽一樣的女人自殺了。
聽說,她得知自己丈夫犧牲的消息,直接支開傭人,從四樓窗臺跳了下去。
漂亮的蝴蝶,終于得到了自由。
13.
我心如刀割。
努力沖破眼前的黑暗,緩緩睜開了眼睛。
裴瑾看到我醒了,欣喜若狂,緊緊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里。
我淚流不止,「她葬在哪?」
故事里那個女人,分明是我十歲那年突然失蹤的母親。
她只不過出門去買個菜,卻再也沒有回來。
我爸直到犧牲,都沒有放棄過尋找她。
「火化了,骨灰撒在了海里。」
我木然地不停流淚,裴瑾顫抖著手幫我擦。
「你的眼睛很像她。」
「我懷疑過,但是不確定。」
「裴家覆滅之后,我才知道,你真是她的女兒。」
「對不起,絨絨。」
他在耳邊不停低語,我望著雪白的天花板,一動不動。
我想起小時候,跟媽媽一起看過的那部經典電影。
小女孩問殺手大叔:「人生總是這麼苦嗎,還是只有小時候這樣?」
殺手大叔說:「總是如此。」
跟毒販斗爭的路,是一條無比艱辛的路。
我眼睜睜看著親人一個個離我而去,戰友一個個犧牲,支撐我堅定走進去的,是我身后想要保護的國家和人民。
我們的存在,就是要讓千千萬萬的人能幸福。
這次受傷,我元氣大傷,取不出來的子彈在我身體里,讓我每天晚上疼得死去活來。
裴瑾整夜不睡,把我抱在懷里,眼睛紅得滴血,身體抖得比我還厲害。
我疼暈過去的時候,他想給我注射海洛因,被我發現了,他苦苦哀求,「絨絨,只一點點,一點點就不疼了。
」
我聲嘶力竭地讓他滾,我說只要他敢注射,我立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