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呀。」「這人是誰啊。」歡呼聲中夾雜質疑,抱怨、不滿怎麼主唱突然換了人。
我當然不在乎現在誰是主唱,繼續大啃了一口面包。
然而當麥克風里的聲音傳進耳朵時,手里的面包掉在了地上。
這主唱的嗓音,有點兒熟悉。
一個激靈,我跌跌撞撞往廣場跑,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腦子感覺還在夢中。那個聲音拽著我往前走,一直走到熙熙攘攘觀眾中間的位置,再也擠不進前排,腳步停滯了。
燈光下、舞臺中央的樂隊主唱,穿著一件紅似血的衣裙,正是昨天跟我吃飯的那位。
和老大同在一個樂隊,算是認識。
二哥那天說,要找個樂隊的人問問情況。他應該是偷看了我帶回來的情書,上面有這姑娘的手機和微信。
她還是老三的女朋友。
和我們寢室每一個人都有交集。
短發女生,身型削瘦。如果衣著寬大的 T 恤再戴上帽子,進出男生寢室完全沒有障礙。
所以,難道是她?
可她又為什麼要對我們寢室下手?
那年暑假的黑暗記憶又如潮水般漲起來。但是不可能。我算過時間的,她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下去吧,我們要 Lee 回來。」老大的迷妹粉絲在失望中喝起倒彩,拿著麥克風的女生卻充耳不聞。雙手握住麥克風,抬眼吟唱,眼睛從劉海的縫隙里閃著光,似乎向我這邊掃視過來。我忙低頭隱藏在人群中,感覺一陣被獵殺的恐懼。
她有沒有看到我?這是在引誘我去一個地方?
「下去吧,下去吧。」滿場噓聲越來越大,像蒼蠅成群結隊。
突然臺上「咚——」的一聲悶響,然后是麥克風拉長的刺耳噪音,觀眾不由捂住耳朵,同時也閉上了嘴。
是主唱女生把手里的麥克風砸在地上,迅速對粉絲們比了一個中指,一轉身跳下臺去。撥開人群,女生離去的身影矯捷,不快點行動起來就要跟丟了。
跟不跟?
腦中想起了老三的話:
「如果我不見了,一定要來找我。」
干。我忍不住罵出聲,咬緊牙關邁開沉重雙腿。
保持一段距離跟蹤,我就不信一個小女生能把我怎樣。
后來想來,寢室里的另外三位,當初也是這樣想的吧。
跟蹤這事在學校不難。滿校園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衣著風格也大差不差,順著人流走,就能自然尾隨。
但是一出校門,就得小心起來。我隔了三五個人的間距,牢牢盯住前面那個大步流星的女孩。
跟著她走出學校南門,看她拐進小超市,拎了一些水和食物出來。
分量像是好幾個人的,超市袋子不輕,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拐進學校旁的老居民小區,這里三十年前曾是教職工宿舍。年久失修以后大部分人把房子賣掉搬去了新區,目前斑駁的幾棟樓里,基本只剩租戶。
沒有門禁。
紅衣女孩右拐往一棟老樓走去,我也加緊了步伐,腳底下卻突然竄出來一只黑乎乎的東西,嚇了我一跳
是一只黑貓,突然從草叢深處蹦跶出來,還在我面前伸了個懶腰。
完了,跟丟了。
等我轉過彎去時,已經不見了女孩的人影,不知她究竟鉆進了哪個單元。
跟丟了,但也沒丟。
因為就在二單元門前的一顆歪脖子樹下,我看到了老大的那輛紅色凱迪拉克。已經在此停了幾天,車上覆蓋一層霧蒙蒙的灰。
真的是她。
老大的車鑰匙、二哥的門牙、老三的血衣,還有紅衣女……我眼前交替閃爍著詭異的畫面,腳都軟了,忙躲在車后才敢向樓上張望。
為了通風采光,這些三十年前的老樓,樓梯間墻面都是磚砌的鏤空。鏤空中透出的紅色背影拾階而上,最后停在了三樓的位置,然后是鐵門吱呀被推開的聲音。
只有開門聲,屋里似乎沒有人回應。
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蹲在車后默默等著,等待的時候,我又仔細看了看老大的車。當年的痕跡已經完全被處理掉,應該是花了不少錢做漆和保養,如果沒有灰塵,看起來就像新車一樣。
我的腿快要蹲麻時,樓道里傳來了腳步聲。她空著手下來了,并沒有轉彎,而是一步一步朝我這邊走過來。
心快要跳出喉嚨,我往暗處又縮了縮身子,眼睛瞄向腳邊的磚頭。
還好,她只是在車前駐足了兩秒,隨即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