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宗,你就別想再出去了,這間熔爐,便是你最好的歸宿。」
我現在懊悔已經來不及,就不該聽這老頭的鬼話,如今不但把自己搭上,陶白在外面也生死未卜,我剛才只看到一眼,他被銀蛇捆住,跟儺兄纏斗在一起,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你燒死我,你們也別想逃走!」
「逃?誰說我要逃了?不管你是被我抓來還是自己送上門,都早已是我囊中之物。」
石淵哈哈大笑,「剛才我跟你說的,全是實話,只有一點除外,世上根本沒什麼密契。」
「我本就是尸身,有女媧土在,有什麼可怕的?」
「墻上便是尸匠煉制尸傀移魂轉魄的密經,我們三人融在此處,你的魂魄被我轉到儺妹身上,便成了我尸匠一員,你背負了我尸匠的天譴,我再重塑肉身出去逍遙快活,豈不美哉?」
我心中一顫,看向儺妹,她此時端坐在地上,緊閉雙眼,仿佛四周的事都與她無關。
屋內的火與一般不同,雖然熊熊燃燒,卻無煙無味,可溫度是實實在在的,熱浪已經讓人毫無行動的能力。
我感覺身體內部有什麼東西正在劇烈掙扎,好像就要脫離束縛,離體而去。
手腕上的銅錢劇烈震動,還在盡力拖住我,但弱不可聞地啪的一聲后,紅線斷開,銅錢也落在地上。
外界的引力一下子成倍大增,我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只能坐在地上拼命抵抗。
石淵看到我的痛苦神色,也在不遠處坐下,我ṱūṱū́恍惚間看到,他身上有道虛影,向我漸漸飄來。
我牙齒都咬出了血,人已經到達極限,我知道,我的魂魄隨時都會被抽走。
媽的,真的完蛋了。
但此時,說來也怪,或許人真的有瀕死體驗,我現在心中想的居然不是害怕。
而是小諾在巨甕里,她也是如此痛苦吧。
我心頭一酸,竟不知不覺眼淚都要掉下來。
突然,我感覺心口一涼,然后仿佛有雙手,撫摸上我的臉龐。
即使緊閉著眼睛,我也知道,那是小諾的手。
陶白說過,美人油里,還有小諾的殘魂!
我瞬間渾身如過電一般,人一個激靈。
猛地睜開眼,我拼盡最后力氣,爬到儺妹身邊,然后把脖子上的掛墜一把摘下,塞進儺妹的手中。
「小諾,快去!上她的身!」
原本緩緩飄來的石淵魂魄,忽然被刺激了一般,屋中風聲突起。
我感到身后有一股大力,開始往我身體里鉆。
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我一口咬破舌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回頭便朝空中一吐。
風聲一陣嘶鳴,就如慘叫一般,然后竟漸漸退去了。
「不行!不能讓他回去!」
我大叫一聲,旁邊的儺妹居然一下睜開了眼睛。
她看了我一眼,我瞬間泫然欲泣,那是,小諾的眼神。
「快!把他的身體燒了!」
此刻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我的身子已經到達臨界點。
眼見儺妹起身,直沖向石淵,耳中傳來石淵聲嘶力竭的慘叫和嗤的一聲,我終于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08
再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外面地上,屋內的熊熊烈火已經熄滅,墻壁上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一個符紋。
陶白坐在我邊上抽著煙,也是狼狽不堪,沒比我好到哪兒去。
而儺妹,也就是小諾,半蹲在我身旁,眼神關切地看著我。
我眼睛一下子就濕了,想要抱住她,可是整個人一動就天旋地轉。
「你省省吧,魂魄剛剛幾乎離體,這麼快能醒過來都算你運氣好的。」
陶白的聲音飄過來,「大男人,瞅瞅你現在什麼樣子。」
我不甘示弱:「嘁,老白你也有陰溝里翻船的時候,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我早死里面了。」
小諾現在還不會說話,我問陶白后來到底怎麼回事。
他說石淵的魂魄離體后被我傷到后,小諾趁機燒毀他的身體,陰錯陽差正好毀掉了他的尸腦,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石淵一死,儺兄也瞬間變回活死人,陶白壓力頓減,沒過多久也解開了銀蛇咒。
小諾還有些儺妹的記憶,知道怎樣打開密室機關, 陶白進來,熄滅文火,毀掉了尸匠密經。
而我, 剛剛有魂魄離體的跡象,被他硬生生救了回來。
「哎呀, 這一次算咱各救對方一回, 就兩清了。」陶白不耐煩地向我總結了一句。
「不對, 你還把我的五帝錢折損了,回去又要蘊養幾年,這次, 還是你欠我。」
我真想給他一拳, 奈何實在沒有力氣。
目光回到小諾身上,我問陶白, 小諾這樣就算回來了嗎?有沒有辦法把她恢復成本來的樣子?
陶白看了眼小諾:「你小子也算因禍得福, 因為儺妹有魄無魂,剛好跟小諾互補, 而且她本就是尸身, 也不會沖到小諾的殘魂, 小諾暫時附在她身上沒什麼問題。」
至于以后,他要先把小諾帶回去將她的魂魄滋養起來, 因為有了女媧土,重塑肉身也不是什麼難題, 雖然不好說肯定能像普通人一樣, 但安然過上幾十年問題不大。
我緊緊握著小諾的手, 頭一次沒跟陶白抬杠。
「謝謝你,老白。
」
一年后, 我再次回到家鄉, 小虎大喜, 讓我回去喝喜酒。
自從當年小諾的事后, 村子里女孩的魔咒已經解開,再也沒有十八歲的離去。
雖然男人們還不能出村,但即使這樣,大家也早已心滿意足。
我與小虎有兩年多沒見, 再見到他, 他還是對我一臉冷冰冰的態度。
但我知道,他給我安排的位置, 永遠是屬于妹夫的。
我見到他,遞過去一個紅包:「份子錢。」
他一臉嫌棄的樣子:「你知道我們都出不去, 還要錢干嗎?」
我說打開看看嘛。
他滿臉疑惑地打開紅包,里面是當年村長給我的那個掛墜。
「你什麼意思?」
「我不需要了,送給你當紀念。」
他瞬間驚異地瞪大了雙眼,臉憋得通紅:「你是說……」
我點點頭:「哦,對了,我還有個禮物, 你真正的新婚賀禮。」
把他拉到當年小時候經常玩耍的樹下,我說,你看看,這是誰?
樹后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哥。
我跟小虎一起,早已紅了眼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