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我心里,他完全不是個壞人。
后來他因為我哥的一己私欲喪失了勞動能力,不知道心里有多絕望。
「他還不知道張欣欣的事,我也沒告訴他。現在他也就是每天躺在床上,手還勉強能動,腿是完全不能走了。」
貓煞似乎知道我想問什麼。
「我不會傷害他的,一個瘸子本來什麼也做不了。」
我躺了會兒,總算恢復了一些元氣。
外面陰風陣陣,有股山雨欲來的氣勢。
電閃雷鳴,照亮了黑壓壓的人群。
他們戴著兜帽,舉著火把,為首的是我爹和一個道士模樣的人。
「順兒,爹答應你,絕不傷害你。你現在是爹唯一的孩子,爹只想你活著!」
貓煞一動不動,眼神卻明亮警覺。
她伸長了指甲,推門就要出去。
幾乎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她閃到人群之前,一掌拍下去,聽見一聲慘叫。
劃破天際,山林為之顫抖。
「你是誰?」
「在下清澄山,時寂道士。」
貓煞嘔出一口血來。
我沖過去,她呼吸急促。
「他有……十方杵,能鎮所有的鬼煞妖魔。」
清澄山是捉妖名派,李瞎子居然能請動他們,可見貓煞血的吸引力有多大。
我爹一看見我,興奮地直招手:「順兒!」
「前一秒還拿我獻祭,現在又想干什麼?」
「敘舊的話,你們留著慢慢說。擺陣!」
時寂道士手一揮,貓煞眼睛里竟現出驚恐的成分。
「過來,順兒!」
那道士拿了十方杵,捏了個訣就開始往貓煞身上壓。
她紅了眼睛,整個人暴起,抬手給時寂道士一掌。
時寂擺陣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了,回頭把陣丟給李瞎子,拿了把劍沖過來。
「妖孽,好生看著!」
「欣欣!欣欣!」
戰況緊張,誰也沒看到張家老爹是怎麼撐著凳子一步步過來的。
只看到他的身軀在空中畫了個弧線,就斷了氣。
貓煞尖利的爪子磨起整片山脈,塵土飛揚。
「你是個什麼道士,連人也殺!」
「是你妖媚惑人,害他為你而死。」
「你放屁!滿嘴假仁假義的小人……」
貓煞的語氣一滯,低頭一看,心口插了把桃木劍。
我松了手,退到我爹身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對不住了,欣欣姐。
貓煞徹底暴起,掀翻了整片山林,我們抬頭才看到。
樹木掩映之間層層疊疊,睜開了一雙又一雙墨綠色的眼睛。
「走!」時寂大喊。
09
「貓煞我倒是還能解決,這麼多黑貓可難對付了。」
時寂道士皺眉,在山下設完結界,就在我家開起了緊急會議。
他轉向李瞎子:「你當初說貓煞擾人,你們不得已用的歡欣面。可這麼多黑貓從哪里來的?」
李瞎子唯唯諾諾:「師父,是徒弟不才,沒看出這個貓煞的道行。」
看這時寂道士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居然是李瞎子的師父。
「你再胡言,休怪我走。」
李瞎子連連道歉,周圍人大氣都不敢出。
「當初不過看你眼盲心明,指點一二,現在你老了,眼睛也笨得很。你既沒拜在我清澄山門下,也配叫我的徒弟?」
「是是是,后輩失言了。」
時寂道士眼珠一轉,就看向我。
「小子,事情的原委,你來說。」
我看了眼我爹。
我爹瞪大了眼睛,袖子下的手連連擺動。
時寂一挑眉。
「怎麼,手抽筋?」
我爹訕訕:「小娃兒哪里懂什麼,他娘他哥哥都是被這畜生害死的,可見這畜生的報復心有多重。
」
「我是問,冤有頭債有主,人家為何報復你。」
「我嫂子是他們害死的。」
「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你嫂子是明媒正娶來的,那聘禮也下了,我們親家身子不好,我們雪中送炭,還能有比我們更好的?」
我一哂,沒忍住笑出了聲。
「那貓總是我哥殺的了吧?」
「阿松如今也償命了,還割了耳朵,人都被吸干了,貓煞再怎麼樣也該息怒了吧。」我爹辯解道。
「可不是嘛,我媽和我你都打算獻祭給她了,她早就不生氣了。」
時寂道士:「你們還要獻祭?」
他一拍桌子,李瞎子嚇得跪下來磕頭。
「你們知不知道供奉邪物是什麼下場?」
「道長啊,天地良心,我們只是希望了了這樁事,根本就不是要什麼貓煞血!」
「幾時有人說要貓煞血了?」
「……這……」
只有我爹這個不要命的大著膽子湊過去:「這樣,您拿一半,剩下的咱們全村人分。」
「我們門派是為世間陰陽平衡,你們搞得跟山匪分贓一樣,像什麼話!」
時寂道士放話:「你們要是再這樣不配合,我只能等這村子被夷為平地了,再帶來我師門收了這群貓。」
言外之意就是黑貓太多,要加錢,貓煞血他都要了。
我沒心思再看下去,走出門坐到老榕樹下,想著貓煞和李瞎子說的話。
那個曾經和我那麼好的欣欣姐,是被我害死的。
不僅是被我害死的,還是被這個村子害死的。
我只覺得心如刀割。
「順娃子,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貓煞不除,我們這個村子都得陪葬。」
李瞎子拄著拐棍,老神在在地站在我身后。
「你個人的仇怨,可以放到以后清算。
如果村子沒了,還有什麼仇怨可言?」
我點了點頭。
不對!我心里一驚。
又看著李瞎子渾濁眼球上的眼翳,懷疑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