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想繞道前面進到家里,卻聽得屋里有不可描述的聲音響起,我甚是疑惑,不由得踮起腳尖從窗戶往里看去。
這一看,只氣得我七竅生煙!
只見妻子昏睡在床上,姜大叔正一臉淫笑地站在床前寬衣解帶。
外間客廳里姜二奶奶雙手執香,念念有詞。
院子里人影重重。
鏡面一閃,姜大叔提著褲子心滿意足而出,院子里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魚貫而入……
我五內俱焚,一掌擊向窗戶:「我操恁祖宗十八代的!」
「你看你看,你還是那般沖動,唉!」長臉老頭收起鏡子。
我看著尚自腫痛的手掌:「這都是真的嗎?」
「那你再看!」
長臉老頭又將鏡子舉在我面前。
鏡子里出現一口白茬棺材,棺材后面靈棚陰森,燈光搖曳,我正自迷惑,爺爺卻出現在了棺材后面,我大喜,不由得大喊一聲:「爺爺!」
爺爺不理我,我正想再喊一聲,卻看見一道銀光從靈棚里箭一般射出,直奔我的面門!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卻看見爺爺迎著銀光一躍而起,銀光自爺爺胸膛穿胸而過,力度雖減但依然勇往直前……
但由于速度降下來許多,我看清了那道銀光是個什麼東西。
它竟然是我雕的那個推車的小人!
那個小人面目猙獰,推著小車一路狂奔,依舊對著我不依不饒地飛奔過來!
我趕緊抱頭蹲下,小人推著車從我頭頂呼嘯而過,落在我面前,摔得粉碎……
長臉老頭笑瞇瞇地望著我:「如何?可真?」
我已是淚流滿面。
盡管我猜到爺爺已經替我死了,但親眼看到爺爺被拉車小人穿胸而過的慘狀我還是破防了……
但一想到我看到的都是真的我更破防了。
我不是白癡,我不是沒有過懷疑,雖然我到了這個村子呼呼生了三個孩子,但沒有一個像我。
剛開始我沒注意,孩子小,看不出來,但當孩子越長越大我越看越不對勁,除了女兒有點像媽媽,兩個兒子誰都不像!
媳婦發現我的神情不對,首先坦白:「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兒,但我也覺得這幾個孩子不對頭……」
納尼?
妻子繼續說:「每次你去出河工,我都會聽到屋里有人聊天,跟你說你不信,叫了姜二奶奶來給我做伴,她來了一燒香念佛我就犯困,睡著了就做春夢……」
「跟誰做春夢?」
「都是這村里的人……還有姜大叔,我覺得奇怪,但又不敢跟你說。」
「姜二奶奶就是姜億(姜大叔)的一條狗,她指望姜億給她養老,所以對姜億言聽計從,她與姜億,就是王干娘與西門慶。」長臉老頭附在我耳邊悄悄地說,「你讓她給你媳婦做伴就是引狼入室,她那個香是迷魂香,除了姜億,其他人睡你媳婦她都要收錢,沒有錢就拿糧食抵,而你家每死一口人,她就能借四年零四個月的壽,所以,她且有得活呢!」
「他們之所以如此辛苦就是想讓你媳婦趕緊生個雙胞胎,生了雙胞胎,雙棺地的局就破了……」
我瘋了。
我不是白癡,我不是沒有懷疑這里面的詭異,但在家里接連二三出事時,我一直以為還是我之前造的孽,是對我未盡的懲罰,我已經被小人推車那件事嚇心里去了,嚇出毛病了,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我就認為是我該得的,是我罪有應得。
可當我得知這些其實跟我之前的過錯并無關系,而是有人故意設計時,我瘋了。
……
11
「我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我正自發呆,倆乞丐抖了抖破袍子站了起來。
「你們去哪?」
「乞丐嘛!四海為家。」
「你們不去投胎嗎?」
「為什麼要投胎?好好做個鬼不好嗎?」
「對啊,做人好累,勾心斗角,彼此算計,投胎有錢人愁錢,投胎沒錢人愁吃,沒有一天消停的時候……」
「對啊對啊,關鍵是歷盡人世滄桑,嘗遍世態炎涼后,還是要為鬼,你說折騰個啥勁兒?」
我如醍醐灌頂。
想我前半生年少輕狂,精明過人,卻沒做好人,后半生顛沛流離,卑微狼狽,更沒做好人,但不管我是春風得意時也好,卑微狼狽時也罷,我始終都沒活明白。
我要是早活明白,我爺爺不會死,妻兒老小也不至于被人連窩端!
年輕氣盛時,我仗著有爺爺庇佑,順風順水,不知人間險惡,不知天高地厚,惹下滔天大禍。
爺爺替我頂命后,我又被嚇破了膽子,被人算計了這麼多年都沒醒悟過來。
這也算是報應吧?
只是我的過錯已經要了爺爺一條命,為什麼還要對我不依不饒?
我已經浪子回頭,金盆洗手,為何非要苦苦逼我重入江湖?
我翻出了那本書。
萬幸的是,我爺爺當初給我的那張蓋在死人臉上的紙,還夾在書里。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張黃紙依然堅挺。
我捏起這張紙,嘆了一口氣:「想不到啊!這張紙跟著我跨越千山萬水,就為了要這一村人的命!」
12
在我掐死姜二奶奶的第二天,我的大兒子,死在了河工上。
在我把他送出大門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回不來了。
我沒有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