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動作一頓,余光往側面看去。
距離約莫十余丈的一棟鋪面后門處,掛著個隨風飄搖的昏黃燈籠,光線照亮了周邊丈余方圓。
一道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右手持著油紙傘,靜立在簌簌小雨之中,背光看不到臉,只能瞧見腰間泛著黃銅色澤的刀首銅環,整個人猶如無聲出現在巷子里的索命無常,正用一雙幽暗眸子看著他。
沙沙沙……
青石老巷在此刻陷入死寂。
梁上燕余光看了下靠在雜物堆旁的佩刀,稍許沉默后,又繼續在雜物中撥弄,做出撿破爛的模樣。
而立在后門處的夜驚堂,并未靠近或者拔刀,而是遙遙開口:
“三更半夜,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聲音清朗威嚴,透過雨幕直接傳入耳中。
梁上燕動作頓了下,似是才發現,轉過頭面帶不悅,上下打量道:
“閣下哪條道上的?”
夜驚堂手腕輕翻滑出一塊腰牌:
“差人。”
梁上燕注視一瞬后,就如同偷雞摸狗被逮住的江湖潑皮,抓起刀掉頭就跑。
夜驚堂已經在遠處盯了片刻,看出此人行蹤鬼祟,并未被這過人演技蒙騙,右手松開雨傘,雙腳同時發力。
嗆啷——
雨下青石老巷,寒芒一閃!
滿巷風雨被氣勁牽動,看起來好似有一道強風從圍墻之間席卷而過。
梁上燕察覺不對,心中毛骨悚然,前奔之勢驟然加快,半途轉身佩刀出鞘。
嚓~
但身體尚未轉回來,便發現強風從身上一掃而過。等到完全轉回身形,擺出應敵之姿,逼近的寒芒已經無影無蹤。
而短暫消失的黑色鬼影,又回到了燈籠下,傘在手,刀歸鞘,就好似從來沒有動過,只有屋檐下劇烈擺蕩的燈籠,證明著轉瞬之前這里掀起過風波。
梁上燕精神高度集中,身體卻陷入僵硬,右手握著出鞘一半的佩刀,死死盯著遠處始終未看清臉的黑影,過了片刻,肋下才傳來刺痛,血水順著衣袍,和雨水一道滴落在了青磚上。
滴滴答答……
梁上燕緊緊握著刀柄,并沒有低頭去看不知何時出現的傷口,雙眼凝視前方人影許久,才開口說出一句:
“好快的刀。”
夜驚堂右手撐傘,除開衣袍上多了幾點雨水,并無其他變化,淡然開口道:
“交代出幕后主使,可以從輕發落。”
只是一刀梁上燕便可以確定面前之人,是此行要對付的大魏活閻王,自知絕無生還可能,想想收回了佩刀,在雨中站直身形,坦然道:
“青機閣梁上燕。國有國法,行有行規,此行目的,夜大俠應該明白。”
夜驚堂蹙眉想了想,沒搞懂,詢問道:
“來送死?”
梁上燕本想否認,但事實好像沒區別,便點了點頭:
“差不多。”
“……”
夜驚堂一時無言,想想評價道:
“青龍會倒是對得起江湖名聲,看你是條漢子,給你留個全尸。”
說罷便準備送走這腦子里不知裝著什麼的職業殺手。
但也就在此時!
嗖嗖嗖——
三枚圓珠,從不遠處的樓閣屋脊激射而來,在巷道上空爆開,繼而白霧如同瀑布般拋灑,瞬間遮蔽了整條巷道。
夜驚堂手按佩刀紋絲未動,瞄向樓閣上方:
“送一個還不夠?”
樓閣上方并無人影,但柱子上多了行用劍刻出的細微字跡——多情最是西樓月,照見春風十二回。
這行字本來是完事后刻在尸體旁邊的,提前寫出來,顯然是擔心出手后,沒機會證明身份。
白霧彌漫的巷道中沒有任何雜音,肋下血流如注的梁上燕,眼神也恢復了寧靜,手握刀柄微微躬身,做蓄勢待發之姿。
夜驚堂并未搭理一個傷患,蹙眉感知周邊風吹草動,結果意外發現,竟然探查不到十二樓的氣息蹤跡。
十二樓作為北梁位列第二的刺客,青龍會的雙花紅棍,實力毋庸置疑,能在雨中把行跡壓到這種地步,隱匿潛行的本事恐怕超越了大部分武魁,畢竟沒有那個正經武人,會去專精這方面的造詣。
夜驚謹慎注意圍墻兩側,等待不過一瞬后,側后方墻頭猝然沖出一道白影。
嚓——
夜驚堂腰刀出鞘,不等梁上燕前踏步,身形已經到了墻頭之上,刀鋒回旋橫削。
刺啦~
沖出的白影,瞬間一分為二被腰斬,但斷開的卻是兩片白袍。
咻!
也是同一時刻,凄厲劍鳴自腳下響起。
夜驚堂雙腳尚未踩在圍墻之上,下方彌漫的白霧間,便出現了一道漩渦,銀色劍刃在前,眨眼便來到了腿彎。
這一劍比徐野棠要刁鉆太多,算準了夜驚堂的落腳位置,時機角度都無可挑剔,甚至卡主的夜驚堂收刀回防的距離死角。
如果換做尋常武人,這一劍即便不斷腿,也得重傷膝蓋。
但武魁便是武魁某一方面可能弱于專精旁門左道的頂尖高手,但綜合實力肯定碾壓尋常武人。
夜驚堂見勢不對根本沒有收刀,而是雙腳當空合攏夾住劍刃,未等劍鋒回轉氣勁爆開,整個人便如同隨風柳葉般躍起,無聲落在了外街一根掛著燈籠的長桿頂端,甚至沒有驚動下方往巷子里茫然打量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