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在一旁陰惻惻地道:“我想不出這個里長,除過何兄之子,還有何人可以當?
我倒要看看是誰想要推翻我龜茲大關令上下八人死戰的功績。”
云初一身的青衫,這明顯已經是官身了,這樣的人在鄉下還是有足夠的威懾力的。
就在云初話音剛落,一個雄壯如牛的漢子站出來,朝老婦人施禮道:“姜家不敢。”
又有一個身著長衫似乎是讀書人的站出來,朝老婦人施禮道:“錢家不敢。”
老婦人環顧一周,見再無人站出來,就滿意得點點頭道:“如此,何氏在這里感謝諸位高鄰,既然我兒如今榮歸故里,喪事老嫗也當做喜事來辦。
如果諸位高鄰不嫌棄何家粗茶淡飯,就請稍待片刻,自有酒飯奉上。”
云初瞅著圍觀的鄰居們開始紛紛提出幫何氏置辦酒席,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或許已經戰死的何遠山看到這一幕也應該可以合上眼睛了,畢竟,這就是他所求的——光宗耀祖。
云初被何氏盛情邀請進了家門,再一次接受了何氏的感謝之后,云初就當著大小何氏,以及他家的兩個兒子的面直言道:“護送何兄骸骨歸鄉是一件事,還有一事必須當著老夫人以及嫂嫂,侄兒的面說清楚。”
何氏死死抱著兒子的尸骨袋子,有些乏力地問道:“請郎君明言。”
云初喝了一口清水道:“在西域的時候,何兄與我等大關令的一干兄弟,共同湊份子做了一點小生意,某家奉命回歸長安的時候,因為七位兄長都戰死了,也就結束了那邊的生意,頗有些余錢,如今都帶回來了,這就交割給老夫人。”
老何氏問道:“可有手賬約定?”
云初搖搖頭道:“沒有。”
老何氏哀傷地瞅著懷里的尸骸袋子,就低聲道:“這可憐的孩子,至死都想著他沒用的爺娘。”
云初道:“共計十九萬錢,某家又添湊了一些,取了二十萬錢這個整數。”
云初話音剛落,屋子里所有人立刻就瞪大了眼珠子,一霎不霎地瞅著云初,他們每一個心中都有一個數字,卻沒有一個人能想到會是這麼大的一筆錢財。
云初朝站在院子里的九肥點點頭,九肥就從馬車里搬出來一個沉重的大木箱子。
云初親自打開箱子,指著里面黃澄澄的銅錢道:“都在這里了,請老夫人清點,再給云某出一個收據。”
自古財帛動人心,即便是何遠山全家都處在悲傷之中,看到家里憑空多了這麼大的一筆錢財,也不知不覺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看在何遠山的份上,云初極為難受地在何遠山家停留了一夜,在深夜時分,他聽到了何家人壓抑的歡呼聲。
天明時分,云初告別了何氏一家,還請何氏幫忙通知劉雄以及其余五個掌固家,只是請何氏不要跟他們提及錢財一事。
與云初告別的時候,老何氏明顯有些尷尬,云初卻笑得非常燦爛,一如往日。
結果其實也是不錯的,何遠山粉身碎骨的報答了他的家族,只是虧了自己罷了。
回程的時候,云初瞅著灞河邊上隨風飄舞的光禿禿的柳枝對九肥道:“如果你的家人是這樣的,你如何自處?”
九肥斬釘截鐵地道:“何遠山死戰,不負此生。”
“咦?你就不覺得何遠山可憐嗎?”
“求仁得仁,這有什麼好可憐的?”
云初長嘆一聲道:“還真是他娘的男兒至死心如鐵啊!”
坐了一路的馬車,震得云初腦瓜疼,既然何遠山一家的事情結束了,何遠山這個人也就正式從人世間消失了,再無利用價值,云初此時也不做他想,只要自己得職責盡到了,就沒有什麼好難過的。
回到晉昌坊的時候,云初發現整個坊市的道路上不多的青石板已經全部被撬起來了,整整齊齊地沿著坊墻堆積在那里。
道路中間滿是堆土,道理兩邊,一道明渠,一道暗渠也開挖幾天了。
從工程進度來看,劉三才這算是下了死力氣的,多個點同時開工,這樣雖然加快了施工進度,但是呢,在沒有大型工程器械的時代里,他就沒把自己的手下當人用。
此時天早就黑了,施工依舊在進行中,看不出停止的跡象。
云初找到劉三才的時候,這家伙還蹲在三米深的井里面忙碌呢。
云初指著光溜溜的井壁道:“伱他娘的就不怕井壁坍塌把你埋在里面?誰讓你不做防護就蠻干的?”
劉三才放下咬在嘴里的特制油燈,奇怪的道:“自古以來就是這麼打井的啊。”
云初怒道:“你給我滾上來,深度超過八尺,就必須用木料加固井壁,要不然,就不許施工。”
劉三才爬上井口,癱坐在泥地上道:“那樣做的話,浪費錢不說,還會延誤工期。”
云初怒罵道:“你就不怕井壁坍塌把你埋在里面?”
劉三才笑道:“打井人的命就是將來某一天被埋在某一個井里面死掉,我祖死在井里,我阿爺死在井里,我現在打的井不夠多,應該還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