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靖一聽,二話不說便在殿上跪下。
“大哥冤我的,我是否犯了軍法只要審了那些俘虜便知,他們所有人都看到過忽禿侖與孩兒早就好了……怎麼說呢,父皇當年到亳州時劫了娘親……”
“別把你的臟事拿來與我和你父皇相提并論。”
張文靜叱斷了兒子的狡辯,毫不留情拿起戒尺,重重給出了一下。
“啪。”
李長靖吃痛地咧了咧牙。
“總之孩兒根本沒有必要,也沒有心思在當時犯軍法,是大哥冤我的。”
“自以為聰明是吧?”張文靜問道:“你到底是覺得你能騙過你大哥?還是能騙過你父皇?”
“孩兒只要能騙過那些臣屬,他們就不會找孩兒叨叨叨叨了嘛。”
“啪。”
戒尺再次打下。
“還在自以為聰明,一邊向臣下表態要奪位,一邊讓太子為難,還想出這種混帳話來哄鬼,當我與你父皇老糊涂了?”
“孩兒知錯……但,是父皇允孩兒爭位的。”
“啪。”
張文靜再次拿戒尺抽了一下兒子的背,叱道:“有些事你父皇會與你說。往后你少與張家那些兄弟來往、沾染惡習。”
“是,孩兒不會沾染惡習。”
張文靜道:“我打算向你父皇進諫,讓你娶了忽禿侖……”
“什麼?”李長靖倏地一下抬起頭,道:“孩兒不要!娘親瘋了不成?那母狼在漠北殺了我多少同袍,我娶她,呸,我沒殺了她已經是對她夠……”
“你殺不殺她我不管。你從軍戍邊,殺敵是你應盡的使命。”張文靜叱道:“但哪條軍律告訴你可以欺辱女俘?這就是放你去軍中,你為大唐將士帶的好頭?”
“是她先動的孩兒,那是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的草原,是野蠻之地,對付野蠻人,孩兒只能比她更野蠻……”
“只要你還是我兒子,我就得告訴你一個道理。敢做,不論什麼后果你就得擔。”
李長靖在漠北時張狂得厲害,天不怕地不怕。此時跪在這殿上,目光看著娘親手里的戒尺,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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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張弘略書房。
“這是貴妃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
“娘親能有這種荒唐的想法,父皇就有可能答應。”
“這兩三年來,忽禿侖在漠北不斷生亂,陛下能讓二郎娶這樣一個敵人?”
“我一開始也覺荒唐,但越想越害怕,這才來尋六舅。”李長靖道:“忽禿侖只要向大唐表了忠心,愿助大唐滅了金帳汗國,甚至是伊爾汗國。相比那廣袤的疆域,她的罪行會得到父皇的寬赦。”
張弘略點點頭,沉吟起來。
忽禿侖也就是在漠北還能稱得上“唯一與大唐相抗的黃金家族”,實則不過是小打小鬧,朝廷用來練兵的對象。
相比而言,金帳、伊爾汗國才是國力能與大唐相抗的大敵。
“二郎,這位圖蘭朵特公主繼承了海都的威望嗎?”
“六舅?”
李長靖苦笑著搖了搖頭,給張弘略斟了杯茶。
“六舅不必打這個主意,她就是一匹危險的母狼,我絕不娶她。”
“若二郎娶了她能由此滅了金帳汗國,往后……”
“往后也就回不來了,世代封藩于西陲吧。”
張弘略低聲道:“也未嘗不可,想必這也是貴妃的意思。”
李長靖愣了一下。
這本不是他六舅能說出的話。
他抬起茶杯抿著,目光看去,一年不見,今日重逢只見張弘略面有病容、滿頭白發。
他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奪嫡,對于張弘略而言,是一種期待。
眼看著自己的外甥一點點長大,愈來愈文武雙全,期待他有朝一日君臨天下。
僅憑這個期待,就讓張弘略斗志昂揚了十余年,為大唐社稷鞠躬盡瘁以求上進;也是因為這個期待,讓張家、甚至曾經的北方世侯們奮發圖強,拘束子弟,生怕壞了二皇子的前途。
但現在,張弘略的一生已經快要走完了,天子正當盛年、雄姿勃發。
這些,李長靖能理解。
他仰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滿口苦澀,之后感到了回甘。
“六舅說的我明白,但我不娶忽禿侖,寧可不爭位,我都不會娶她。”
“為何?”
“不喜歡,我從不委曲求全。”
“那二郎又何苦招惹她呢?”
“我招惹她?”李長靖搖了搖頭,自語道:“這京城真是沒法待了。”
張弘略道:“若仔細一想,貴妃這般安排也是為了二郎好。”
“六舅,便是西征,我也能憑自己的本事,此事不必多說了。”李長靖道:“我就怕娘親說服了父皇,六舅可愿幫我勸勸父皇?”
“朝臣中若有人能說動陛下,只怕不是我啊。”
“陸公?漠北之事具體如何,陸公也很清楚。”
弘弘略點頭道:“只怕陸君實不肯為二郎說話。”
“是啊,陸公不喜我的張狂,也覺得該給我個教訓。”李長靖想了許久,嘆道:“我明日去陸府拜會。”
說著,他站起身來,又道了一句。
“我會讓他知道,人長大是會變的,我已經成熟了很多。”
張弘略笑了笑,撫須道:“二郎這便走了?你十二舅給你送了禮物,可一并帶去?”
“十二舅的禮物?”
李長靖回過頭,猶豫了片刻,揮了揮手,頗為灑脫道:“算了,回頭又要叫娘親責怪,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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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東宮。
“殿下,二殿下到了。”
李長宜從案牘間抬起頭來,道:“讓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