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
“坐井觀天,狂妄自大。君臣跣足語蛙鳴,肆志跳梁于天憲。今知一揮掌握中,異日倭奴必此變。”賈似道緩緩道:“除了這首詩,天子的原話是什麼?務必扼殺其軍國主義之萌芽。”
“我知道。”姜才道:“只是仗已經打贏了,把握到什麼程度?”
說著,已能聽到外面的俘虜在哇哇大叫,依舊狂得厲害。
“爾等早已不是那個禮儀之邦,與胡虜蒙寇合污……”
“唯我神國,國同中原,人同上古,衣冠承唐制,禮樂繼漢俗……”
賈似道聽了不由搖了搖頭,道:“你看,執迷不悟。”
姜才問道:“說吧,我該把握到什麼程度為好?”
“簡單,天子不喜歡他們的‘武士階級’,你就把它連根拔起。”
“是否殺孽太重?”
賈似道笑了,道:“治病就治根,治標有什麼意思?”
姜才看向了他插在佛前的三柱香,再一抬頭,看到了那神情悲苦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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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顆人頭掉落在地上,是年僅三十歲的北條時宗。
由此,鐮倉幕府在血泊之中轟然落幕。
在肥后,唐軍士卒抬起火銃,“砰”地擊碎了東瀛名將少貳景資的腦袋。
在平戶,安達泰盛半邊脖子都被砍斷。
在筑后、周防、長門、石見、伯耆、越前、能登……倭國在每一個戰場上都有數十或上百的武士迎上唐軍,其后紛紛被殺死。
曾經最具榮耀的武士們,在無情的刀槍面前像是被掃蕩的秋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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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北平。
李瑕看過了從東瀛回來的戰報,放在一旁。
他再次從屜中拿出那本小冊子。
這是他記錄自己的新王朝與元、明兩代有哪些不同的冊子,打開來,左邊那一頁畫的是明疆域,右邊則是新唐如今的疆域。
相比天下剛剛一統之時,里面已經寫了很多新的內容,此時則添上了兩個字。
“平倭。”
上輩子歷史學得不算好,但恰巧聽說過明開國時與倭國的一些外交之事,譬如倭國曾斬殺明朝使節,言語傲慢。明太祖曾一度大怒,欲伐倭國,最后卻作罷,只留下那一首“異日倭奴必此變”的詩。
李瑕將此引為教訓。
雖然他心里很清楚,只要這個由他改變過歷史的國在往后的歲月里不會被故意禁錮、被故意愚化,只要不經歷那三百年的奴化統治,根本不需要害怕倭國。
他每次翻看這個冊子,都會在心里告訴自己“都已經改變了。”
他這一輩子,從在錢塘縣衙睜開眼之時起,就時常在想多活了一世該做些什麼,于是二十五年間一統天下還不夠,吞高麗、滅東瀛。
總之李瑕心中,更多的還是這種隱隱縈繞在心中的對后世的擔憂,一種能做多少做多少事的心態。
思忖良久,他在冊子上又寫下了“教化”二字。
這是他接下來要做的,開疆擴土之后,自然是要安邦固疆。
才收好冊子,關德從殿外進來。
“陛下,幾位大臣們到了。”
“召。”
今日東瀛戰報才遞回來,諸臣們首先討論的還是這方面的事。
“如今東瀛基本已平定,倒還有些小麻煩不斷,諸如一些逃走的武士當了刺客,襲擊我們的官吏;島上道路不通;而要教化當地百姓,書籍倒是已在刊印,只是愿意隨船過去的讀書人卻還少……”
這邊還在說著,卻有幾個御史站了出來。
“陛下,臣等有本奏。”
“奏吧。”
“昔趙宋平江南而不嗜殺,今姜才、張順、張貴、呂師夔諸元帥伐東瀛……”
李瑕打斷道:“可有屠殺平民?”
“臣雖未有所耳聞,然……”
“既非屠平民,王師出征殺敵,有何不妥?”
“所謂上兵伐謀,其次……”
李瑕再次止住了臣下的稟奏,道:“這樣,如果將士們殺其武士超過三十萬了,你再來彈劾。”
“可倭國都沒……”
“朕都沒讓你贊朕仁義,還不退下。”
“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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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統十九年,九月七日。
本州路、平安府。
這里曾是東瀛的京都,如今已成了本州島上的府治之地。
一間酒肆之中,史恢與范學義正對座而飲。
因為史恢終于致仕了,他決定跟商船到海東路尚慶府去定居,范學義請他喝頓酒給他送行。
“你請老夫喝酒,你卻不肯喝,哪有什麼誠意?”史恢笑呵呵道:“放心,清酒,不醉人。”
范學義卻還只肯小抿一口,算是給史恢面子,道:“下午還有公務。”
“隨你吧。”史恢道:“等我回了遼東,自喝我的烈酒。我這年歲,這次一別,你我就是永隔了。”
“好吧。”
范學義只好將一整杯清酒飲了。
這里的杯子很小,其實也就只有一口。
“你呢?”史恢問道:“你往后是何打算?就一直留在這?”
“不會。”范學義搖頭道:“我有個郝兄弟如今在西域軍中,來信說往后還想建功立業,終是得到西邊去。我想等任期滿了,看能否調過去。”
“年輕人就是能折騰,從最東到最西,了得。”史恢湊近了些,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續弦一個東瀛女子?旁人都是玩玩,最多不過納妾。唯獨你……”
范學義抬了抬手,道:“要治理東瀛,總要有人帶頭。
何況,久美對我確實是千依百順,她還打算隨我到西域。”
“你真是。”史恢搖了搖頭。
“對了。”范學義岔開話題,問道:“這間酒肆也是賈氏的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