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恢沒有馬上回答,留戀地撫摸著她光滑的背。
他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還愿意冒著風險到女人這里來,并不是因為好色。更多的反而是留戀她的敬仰與愛慕。
這里實在是太窮了。
初見時,這女人身上的布料連胸脯都不能蓋住。因此,他能理解她想要與他一起離開的心情。
“這次不能,得打仗了。”史恢道,“但打下了東瀛,我會再回來。”
“倭人嗎?”
“你也知道倭人?”
“倭人很兇狠的,你要小心。”
史恢聽高麗的官員說過,倭寇一直在高麗沿海打劫,五十年前,高麗派使者到東瀛要求禁斷倭寇之后,稍有收斂。到了三十年前,倭寇再興,高麗無奈,只好筑城于金州以防備倭寇。
這正是他們這一年來駐守高麗所做的,尋找向導,打探情報。
此時低頭看去,史恢能感覺到女人的擔憂是出自真心,不由笑了笑。
“沒關系,我是文職。”
“文職是什麼?”
“我走了以后,桌上的錢你藏好。如果有人欺負你就去找官府,你放心,至少尚慶府的官員都是朝廷剛委派的。真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到港上去找駐守,報我的名字,但盡量別這麼做,會給我惹麻煩。”
女人老老實實聽了,應下。
史恢有些艱難地支起身,看著自己松弛的皮肉,開始穿衣服。
女人很擔心他走了以后自己的生活,又貼了上來,晃動著她年輕的軀體。
“等我回來。”史恢嘆息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道:“如果錢用光了,你就嫁人吧。”
他出了茅屋,耳邊還盡是女人那語調溫柔的“思密達”在回響。
走到海邊,他登上一艘小船,搖搖晃晃劃回了合浦港。
“老史,去哪里了?”有校將熱情地打招呼道。
“與縣城交接些軍務。”
將士們沒人能想到他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能出去找女人,轉頭又說起征東瀛之事。
“都看了軍報了?大唐建國以來,還沒受過這樣的輕視。”
“我想不明白,倭人真敢拒絕使者入境?”
“不僅拒絕,還打起來了,直接對我們使者拔了刀。”
“都打探清楚了,一個叫宗資國的倭將,狂得沒邊了。”
“……”
唐使者與東瀛的沖突發生在對馬島。
對馬島就在高麗與東瀛之間,離釜山只有一百余里,離九州島也只有不到兩百里。
唐軍正月二十二日從合浦港出發,正月二十四日便抵達了對馬島。
~~
“地頭,唐寇來了!”
聽到戰報時,對馬島的島主宗資國正與幾個將領們跪坐著討論國事,聞言并不驚慌。
“武士們,守衛神國的時刻到了,請諸君抱定必死的決心!”
“害!”
一個個披著胴丸鎧甲的武士們紛紛用力答應。
雖然他們經常縱容海盜搶掠高麗,但遇襲時還是能顯得正氣凜然。
宗資國起身,穿戴好鎧甲,掛上旗幟,翻身上馬。
武士們匯聚過來,漸漸匯集成了八十人的大軍,向海邊沖去。
港口處,千余艘唐軍戰船將海面圍得滿滿當當。
已經下船的唐軍士卒至少有三千人,正在分批向對馬島腹地進行,眼見一支不到百余人的隊伍沖了過來,一時卻沒有太大反應。
似乎是唐軍主將愣住了。
“為神國辭命,在所不惜!”宗資國再次激勵士氣。
八十武士大吼著,紛紛張弓。
他們很矮,手里的弓卻很長,舉起來時仿佛有兩個人高。
“射!”
“砰砰砰砰……”
數千人持火器圍殺八十武士,戰斗并沒有持續多久。
甚至顯得有些荒謬。
但子彈射透了倭軍的鎧甲,他們一個個倒在地上,卻沒有人轉身逃。
似乎是明知寡不敵眾,特意來展示他們悍不畏死的決心的。
“為神國辭命,在所不惜!”
隨著最后一聲嘶喊聲響過,留下滿地的血泊。
八十武士,包括宗資國與他的兒子在內,已盡數戰死。
……
大船上,史恢放下望筒,不由皺了皺眉。
“大帥,看來倭人確實悍勇。”
張貴卻是與身邊的通譯又說了兩句,道:“他真是自稱‘神國’?什麼夜郎自大的狗東西。”
其后,搖了搖頭,以頗厭嫌的口吻啐了一句。
“腦子有病吧,打仗就打仗,哇哇哇的吵死了!哦,你剛才說什麼?”
史恢笑了笑,道:“倭人確實是吵死了,吵得我瓜腦子疼。”
張貴點點頭道:“拿下對馬島不難,稍作休整,后日繼續出發,攻南面的壹岐島。”
“喏!”
~~
就在這天夜里,一艘小船在風浪中抵達了壹岐島。
“什麼人?!”
“別殺我,我乃兵衛次郎是也,奉命來告訴守護代,唐寇已經入侵了對馬島。地頭率所有武士戰死了,就是來我來通知守護代。”
很快,平景隆便得到了消息。
他同樣顯出了愿為國戰死的凜然之色,贊道:“宗資國的壯烈值得銘記!吾亦愿揮動手中太刀守衛國門,爾等速將消息傳遞給執權,準備國戰!”
“害!”
就是在這樣一聲聲“害”的應諾聲中,武士們迅速將消息傳遞而出,一直傳遞到了鐮倉……
~~
這是東瀛弘安四年。
如今的天皇是后宇多天皇,鐮倉幕府的執權者則是北條時宗。
這一年,北條時宗剛剛三十歲。
回首他這三十年的人生,有八個字可以形容,即“平流進取,坐至公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