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做好了準備。
只是,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卻還沒能夠見到李瑕。
漸漸地,她感到越來越坐立難安。
“為什麼?”
一直以來都十分端莊的全久開始咬著手指,每日喃喃自語道:“為什麼你們都不來?”
“夫人,不好了!瀛國公的癲癇又發作了……”
忽然,有個想法冒進了全久的腦海。
讓趙禥去死。
“對,趙禥只要死了,李瑕一定會派人來,我便有機會接觸到他。對,聽說曹喜已經入宮了……”
全久思來想去,越來越難摁住這個想法。
等她再回過神來,手里已有一條在水盆里打濕的帕子。
此時趙禥已發完了癲癇,正躺在榻
上。
全久便走了過去。
“別怪我。”她低聲道:“你該死,在你當皇帝這些年,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帕子勐地被按到了趙禥口鼻之上。
趙禥驚醒,開始掙扎。
然而他實在是太孱弱了,拼命揮動著手,卻始終無力推開全久的胳膊。
他只能瞪大了一雙驚恐且無神的眼,無力地看著眼前這個美麗又狠心的女人。
全久按了不多時,忽感到手掌下的人沒了反應,定眼一看,趙禥維持著一個恐懼的表情,已然沒了氣息。
他脆弱的程度,連全久都沒有想到。
“哈?亡國之君……”
~~
銅鏡前映出一張清冷又美麗的臉。
全久戴著孝服,注視著自己。
這張臉有種失去血色的白,連嘴唇也顯得蒼白。
她遂四下看了一眼,小心地從袖子里掏出了口胭脂,輕輕抿了抿。
再看銅鏡,里面的女子瞬間明艷了許多。
“陛下。”她很輕聲地念叨道:“臨安鞠場一別,八年未見了。”
……
風吹過檐角的風鈴,有紙錢的灰盡揚起。
“提點內器庫曹大官,奉御旨吊唁故瀛國公。”
全久連忙起身,趕了出去,果然見到了曹喜。
“夫人節哀。”
“為我想辦法,我要見陛下。”
曹喜看了眼擺在大堂的棺材,明白了全久要見哪個陛下,遂道:“陛下已經啟程回長安了。”
“什麼?”
全久一愣,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夫人不知道這短短兩個月,陛下做了多少大事。”曹喜道:“如今修黃河之事已在大朝會上宣過,陛下便啟程回長安了。”
全久雙目中的神彩迅速暗澹下去,喃喃道:“我呢,我怎麼辦?”
曹喜似乎笑了笑,寬慰道:“夫人放心,馬上就是太平盛世了。夫人也能過得很好的……前些日子,新任禮部侍郎江相公與工部尚書聯名上了封奏章呢,說要一掃天下女子倚仗男子的風氣,需由造甚‘工具’起,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總之夫人不必太過緊張。”
全久卻只是搖頭。
曹喜絮絮叨叨許久,她忽然一把拎起他的衣領。
“留夢炎呢?他沒為我進言嗎?我分明告訴過他了,我與李瑕是舊相識。你知道嗎?我們這些深閨女子,少女時能得見幾個男子?留夢炎沒告訴李瑕嗎?!”
曹喜嚇了一跳,蘭花指不停揮動。
“瀛國夫人,別這樣……都過去了……大宋都亡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得過新日子啊瀛國夫人……”
“別叫我瀛國夫人!”全久忽然尖叫一聲,全然失去了過去的端莊,“我不是什麼瀛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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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3章 天下白===
李瑕說是要回長安,其實才走到孟津渡,駐蹕在龍馬負圖寺。
這日他正在渡口等待剛由河北安撫使遷為工部尚書的郭守敬,準備一起往西面的黃河峽谷走一走。
平定天下之后的這兩個月,他大致完成了各州縣的官員審核與遷任,如今南方的庫銀與第一批的鹽稅已押解到了,終于可以開始他的規劃與治理。
眼前是寬闊浩蕩的黃河,會在他的治理下提早上百年甚至數百年結束對人間的禍患。
讓他不由浮起一種大好江山由他揮筆書寫的豪情。
在李瑕眼里,這才是帝王之樂。
只是郭守敬還沒到,開封反而先傳來消息,趙禥忽然死了。
在不影響江南穩定的情況下,李瑕對此事并不在乎。但在曹喜吊唁回來之后,他只是開口隨意問了一句,便把曹喜嚇得跪在地上。
“請陛下安,奴婢回來了。”
“看過趙禥了?是病死的還是全久殺的?”
“啊!陛下恕罪,奴婢此次去瀛國公府,并未……并未想要查此事。棺槨已封上了,奴婢沒有看到……”
“起來。”李瑕又問道:“沒看到尸體,但沒人告訴你?”
曹喜擦了擦額頭,小心翼翼地應道:“稟陛下,奴婢只探查到一件事。瀛國夫人北上時,曾收買了留夢炎,請他代為說些好話。”
“沒讓你說好話。”
“當時她沒想到奴婢也能得到陛下的恩赦,她于是讓留夢炎問陛下,是否還記得在錢塘時的少年往事。”
曹喜說罷,偷眼打量了李瑕一眼。
一國皇后,淪為俘虜,再說句帶著些許曖昧的話語,多少有種尋常難得的意趣。
果然。
“好。”
就在曹喜以為李瑕是要召全久來見一面時,卻聽他道:“她既然不想當瀛國夫人,那便傳旨降為田川郡夫人。”
“陛下,奴婢知罪!”
曹喜嚇得魂飛魄散,才起身,已再次跪倒在地。
他意識到與全久的對話被人聽到了……回想當時,只能是王清惠偷聽之后主動報給輿情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