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到頭來還要與謝道清一起住?
全久不相信,轉頭四顧,忽然更希望能見到趙衿與閻容。
謝道清盯著全久的馬車看了一會兒,待幾個宮人背著布包袱下來,馬車便走了。
沒什麼金銀細軟。
謝道清遂失望地嘆息一聲,道:“你也來了。禥兒在里面,進去吧。”
全久眼睛更張開了些,感到愈發吃驚。
她吃驚于謝道清這麼快就適應了這種尋常人家的生活,已毫無雍容之氣。
稱什麼“禥兒”,以前都是稱“官家”。
“此處是國公府?”全久問道:“我聽聞……被封為瀛國公。”
“這便是瀛國公府,開封如此貧瘠,無怪乎先帝不要三京……”
謝道清喃喃著走遠了。
全久再次打量了周遭,方才向后院走去。
未到東廂房,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她推門進去,先是見到一個女子正坐在小凳上哭,再轉頭一看,趙禥躺在里間。
全久勐地又感到一股不適,退了兩步,回首向門外看去。
她忽然無比盼望趙衿或閻容來。
這才足以證明,她還配與她們相爭。
而不是守著這個亡國奴、廢物、病秧子、蠢材度過余生。
“對,她們還不知道我來了,也許李瑕會先召見我……”
此時坐在屋中的女子回過頭,有些訝異,起身喚道:“圣人?哦,夫人。”
“王清惠?你怎麼在這里?”
“回夫人,我們到了開封之后,李……陛下便賞了國公這間院子,允國公的嬪妃自愿留下。”
全久問道:“那如何只剩你了?”
王清惠又落了眼淚,應道:“眾妃嬪原本都是在的,后來聽說唐律允許她們和離,初時她們還怕在開封過不下去,后來各自覓了夫家……到最后,連俞修容也離開了。”
全久想到俞修容也是絕色,不由問道:“她嫁了誰?”
“似乎是改名易姓給一位姓宋的大將軍續弦,她說因對方姓宋,可寄托她的哀思……”
全久不耐聽俞修容這些哄鬼的話,問道:“你呢?為何不走?”
王清惠低頭不語。
“罷了,知你是個忠心的。”
全久說罷,眼見王清惠接了她的行李要往主屋里放,她卻不愿與趙禥同屋,又道:“慢著,國公既在病中,莫打攪他,我住你屋里。”
“是,夫人。”
……
相比過往,亡國后的日子清貧了許多。
所幸李瑕不是女真人,其實并沒有太過為難她們這些人。
甚至不禁止她們出府,只是不能離開開封。
全久一直等著趙衿、閻容來,卻始終沒等到。
而趙禥還沒病死,她只能繼續與王清惠同住。
有時深夜醒來能聽到王清惠在夢中呢喃著“陛下”二字。
“陛下……”
全久心中冷笑,趙禥這一灘爛泥走到窮途末路,竟還有女子對他失志不渝,真可謂是感天動地、荒謬至極。
她覺得自己這個丈夫若不是有那帝皇的身份,給王清惠倒夜壺都不配。
“這癲狂的世道,所有人都瘋了。”
被王清惠的囈語擾得睡不著,全久不由翻身而起,趿了鞋,坐在窗邊,就著月光翻看王清惠的書籍。
才拿起一本書,便看到下方壓著幾張紙。
那是王清惠才到開封時的詞作了。
全久看了看,微微搖頭。
連她都知道,如今圣明天子在位,這種悼念前朝的詩詞作得再好,時人已不再捧場。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
“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
“名播蘭簪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
看到這里,全久更是冷笑。
就趙禥那孱弱模樣,還“春風雨露”“暈潮蓮臉”,自欺欺人而已。
再往后看,詞寫得卻是好的。
“忽一聲、顰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云滅。千古恨,憑誰說。”
“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
用的是《滿江紅》的詞牌,可大宋最著名的《滿江紅》只有一首,其余的寫得再好,更像是嘲諷。
全久懶得再看了,放回了手里的詞箋,心想王清惠這女子該是愛慕榮華的,寫這些,寫的哪是趙禥?
寫的是帝王宮闕,寫的是皇家……
想到這里,全久忽然一皺眉,起身,緩步走到榻邊,看著王清惠睡夢中的容顏,低聲問了一句。
“你見到李瑕了嗎?”
“陛下……”
王清惠再次囈語,更添一抹羞意。
全久恍然。
先見了那般官家,再見了那般帝王,哪個不愛慕?
世間哪有那麼多失志不渝,俱是踩低捧高。
全久莫名怒心上涌,拿起擺在幾上的簪子便要刺王清惠。
然而,須臾之后,她卻停下了。
“不,她對我有用。”
~~
睡夢中,王清惠感到有人摟住自己的腰。
她微微蹙眉,呢喃道:“陛下,奴婢是罪女……”
“你想入宮服侍嗎?”
身后突然有人問了一句,是女聲。
王清惠勐地驚醒起來。
“夫……夫人?”
“你想入宮服侍嗎?”全久又問道。
“我……我不知夫人在說什麼……”
“聽我說。”全久道:“我有辦法,但往后,我需要你幫我。”
“我真的不知……”
“在北上的路途中,我已收買了留夢炎,讓他在天子面前為我說好話。”全久喃喃道,“但只憑我,栓不住他的心。”
她說著,伸手在王清惠臉上摸了摸。
燙得厲害。
“到時,我再給你一個‘暈潮蓮臉君王側’的機會,可好?”
“夫人……”
王清惠驚慌不已,也不敢躲開。
全久遂笑了笑,感到一切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