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右相,還能為社稷據理力爭啊。”
聞云孫說不出話來。
這一趟到臨安勤王,他沒想到自己能從知州升到了右相,站在了大宋文官之巔。
但,怕是行不了宰執之權了,只能以宰執的身份代宋廷請降。
若問他愿意嗎?
他不愿意……
~~
天光漸亮。
高長壽披上盔甲,站在沙盤前,看著臨安城的地勢。
他想不通,宋廷若不降,還有什麼能力守住臨安,而陳宜中竟還敢爽約……
“大帥,宋廷使節到了。”
“先問問他,戲耍了本帥之后還敢前來,不怕死嗎?”
不多時,士卒回報道:“大帥,宋使節稱今日乃是奉傳國玉璽以及降表至軍前投降,請大帥息怒。”
高長壽一聽,首先感受到卻是失望。
他昨夜想了很久,思考陳宜中爽約之事背后藏著怎麼樣的計謀,結果卻只是陳宜中不敢來、或不愿來而已。
直到看到一方玉璽被捧著進入大帳,高長壽的失望之情才漸漸退去。
他凝視著那枚小小的玉璽,對宋廷依舊感到輕蔑,因這趟南征實在太過輕易了,趙氏甚至不配被稱作是個對手。
但至少天下順利一統,那持續了數百年的分裂與戰亂終于要結束……高長壽一個大理人也為此而感慨萬千。
“罪臣賈余慶,參見大帥。”
那宋廷使節賈余慶在高長壽面前跪下,呈上了降表。
“陳宜中畏于王師天威,連夜逃遁。宋國主擔憂大帥發怒,先遣罪臣奉上玉璽與降表以息大帥雷霆之怒。而后投降諸事,請大帥再召宋丞相前來商議。”
高長壽問道:“宋丞相何人?”
“大帥恕罪,罪臣連夜出臨安,趕路四十余里方沐大帥天威,尚不知宋廷擬定何人為相。”
賈余慶說罷,重重磕了個頭,其后便開始表忠。
高長壽揮了揮手,道:“念降表。”
“喏。”
賈余慶不敢起身,把頭埋得更低,唯有兩股舉得老高,以十分謙卑的姿態攤開了降表。
“宋國主臣禥,謹百拜奉表言。”
這個開頭,高長壽與身后諸將都是滿意的。
因宋廷的姿態放得足夠低。
賈余慶也是松了口氣,繼續念起來。
“微臣幸以先祖之基構,因時而纂承。先不識陛下之圣德,遠煩勞師之討,請命求哀,方蒙寬恕。王師才退,信誓又渝,北結外虜,背盟誤國,遂勞再伐,并興問罪之師。臣非不能遷避,以求茍全,今天命有歸,臣將焉往。謹奉太后命,削去帝號,以兩浙、福建、江東西、湖南、二廣見存州郡,悉上圣朝,為宗社生靈祈哀請命。伏望圣慈垂念,不忍臣三百余年宗社遽至隕絕,曲賜存全,則趙氏子孫,世世有賴,不敢弭忘。”
~~
一身紫色的官袍披在了身上,聞云孫卻并未感受到它所帶來的榮光。
只感受到茍且求生的屈辱,以及曲終人散時的冷清。
樞密院的公房中,桌桉上還擺著那封降表的草稿,丞相的印章就丟在一旁。
可見昨夜是何等的倉惶。
聞云孫沒有收走已屬于他的右相印,而是將它封存起來,等待著呈給唐軍統帥。
“右相,賈相公回
來了。”
聞云孫轉頭看去,只見賈余慶已褪掉了那身官袍,只穿著白色的中衣邁進公房,臉上有種輕松之色。
“宋瑞?哦,見過右相。”
賈余慶行了禮,卻是嘆息一聲,低聲道:“你還年輕、又是狀元,何必攬這爛攤子?”
聞云孫不愿聊這些前途私事,只覺心里難受,道:“高元帥如何說?”
“請吧。”
聞云孫點點頭,出了公房,與新任的左相吳堅、簽樞密院事家鉉翁、同簽樞密院事劉祒等人一道,再次往皋亭山相議投降的細節。
此時,他唯一有些慶幸的是,不需要由他來念那一封降表。
……
本以為投降諸事,需要據理力爭的會有很多。
然而一直進了唐軍,直到高長壽的大帳中,卻并未遇到任何刁難。
甚至帳中還擺了幾張桌椅。
“坐。”
見禮之后,高長壽以公事公辦的態度,道:“時間緊,我長話短說。首先我的士卒暫時不會進入臨安,以免百姓恐慌。因此,謝道清、趙禥需要領百官出城投降。”
這是今日讓聞云孫慶幸的第二樁事,當他正面與唐軍統帥打交道,反而發現朝代興替沒有那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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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8章 最是倉皇辭廟日===
修長白晳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捻、一抹,冷冷的琴音便響起了。
撫琴的是個面容皎好的白衣男子,氣質沉靜。
謝道清看著他,忽問道:“先生今年還未有三十歲吧?”
“學生是辛丑年生人,屬牛,二十又九矣。”
“如此說來,李瑕只比先生大一歲。”謝道清低聲喃喃道:“卻已這般蠻橫霸道。”
汪元量不知這些,一邊撫琴,一邊開口唱起詞來。
“一片風流,今夕與誰同樂。”
“月臺花館,慨塵埃漠漠。”
“豪華蕩盡,只有青山如洛。”
“錢塘依舊,潮生潮落……”
他沒有掩飾這亡國之際的惆悵。
謝道清為這詞曲觸動,須臾便紅了眼眶。
她閉上眼,仿佛看到了這臨安宮闕荒蕪。更無情的卻是錢塘江,在自己離去之后,依舊潮生潮落,不知離愁。
正沉浸在哀思之中,偏連這最后的清靜也要被人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