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猜測,張世杰是故意讓朝廷知道的。”
“為何?”
“恐怕是在威脅朝廷,謀求高位。”
謝道清恍然大悟。
她不是第一次經歷這事了,從之前的葉夢鼎、賈似道,到后來的王?、陳宜中,哪一個不是這樣?
“我便說給的官職還是低了,右相,是否再給張世杰加官?”
留夢炎雖然領了最豐厚的俸祿與賞賜,面對謝道清的問話卻十分不耐煩,覺得她遇事只會一口一個“右相”,卻不肯自己動腦子想想。
他也懶得再勸,無非是順著謝道清的意,應道:“回太后,可再加張世杰為沿江制置副使、兼知江陰軍。”
若以他每日的奉加上賞賜,僅這一句話,便值普通人家兩三年的收入。
至此,張世杰在不到半個月之間,已由一個從五品官員升遷為一方閫帥。
而李瑕當年以釣魚城隨王堅斬殺蒙哥、收復漢中之功勞,趙昀猶不情不愿給此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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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啊,你也是傻。倘若你在江西征召一萬鄉勇前來入衛,也許如今官職已不低于張世杰。”
“豈為求官職?否則降于李瑕,豈無高官?”
留夢炎眉頭一挑,道:“那《諭順臣書》一出,分明是人人自危,宋瑞何以如此篤定?莫非是得了什麼承諾?”
聞云孫搖頭嘆息,許久不語。
留夢炎自低下頭笑了笑,眼神中閃過一絲嫉妒。
他心里清楚,如今自己如此出力暫時或許能得到北邊貴人們的青睞,而聞云孫這種人則會顯得頑固討厭。
但等到時長日久,貴人們又會想到自己今日能背叛趙氏、明日也能背叛他們。到時反而是聞云孫這種頑固更讓人放心。
因為就算他留夢炎是統治者,也會如此。
治天下、選賢臣,與在青樓勸妓從良其實是一樣的道理。
“宋瑞啊,你我兩個狀元,都是能臣,但我與你不同。”
“不同在何處?”
留夢炎道:“萬事托付于你,我都可放心。但你卻不能把事托付于我啊。”
聞云孫笑道:“因漢輔兄懶?”
“哈。”
留夢炎笑了笑,揮揮手便往外走。
他走出驛館,才自語道:“因你求本心,而我只求利啊。”
……
驛館便在御街外,過了朝天門便是樞密院。
如今這形勢,留夢炎寧可與聞云孫閑聊也不愿在樞密院務公,此時過來為的還是議和之事。
果然,才到樞密院,便有官吏趕上來,道:“右相,謝相公說禮單備好了。”
“給我。”
那是頗厚的幾本冊子,禮物除了送給唐皇帝,還包括皇后與諸妃,倒不是只給康妃、寧妃。
這便是謝堂的周到之處,否則厚此薄彼,萬一得罪了誰,議和不成倒堅定了對方伐宋的決心。
就連史俊、王應麟、呂文煥等人也有一份禮物,什麼叛臣降臣,如今只要能為大宋說兩句好話,誰還計較過去那點是非?
留夢炎大概掃了兩眼,只注意給康妃、寧妃的禮單。
終于,他眼睛一瞇,指著上面那“獅貓六只”四字,問道:“這獅貓如今在何處?”
“稟右相,還在禮部。”
“帶我去看看。”
“右相,聽聞左相已在趕回來的路上,許是下午便能抵臨安,太后已設宴相迎,右相是否準備入宮?”
留夢炎道:“本官為國事操勞,晚些再赴宴無妨。”
“是……”
到了禮部放禮物的偏堂,下吏一推門,便聽到了貓叫聲。
留夢炎首先見到的是六只籠子。
他當即便冷了臉,轉頭喝道:“誰教你們這麼安置的?!送到汴京的御貓關在籠子里養?”
“小人知錯,這就去備間屋子。”
留夢炎近來少有如此上心的時候,徑直走到籠邊,向里面看去。
同時,他腦子里回想著北面的吩咐。
“那貓十來歲了,算是只老貓,雙目湛藍、雙耳帶粉,通體雪白雪白。”
“雙目湛藍?湛藍……小于菟……喵……”
只見這身著紫袍的重臣在籠子前蹲下,喵個不停。
“喵。”
“小于菟,小于菟……”
因怕舉燈籠會嚇著籠子里的貓,好一會兒,留夢炎在反復確認之后,確定了籠子里并沒有雙目湛藍的貓。
他不由大怒。
“好個謝堂,如此無能。以庸碌外戚鎮撫京畿,無怪乎社稷沉淪若斯,簡直不可救藥!”
宋軍焦山大敗、王?怪罪于他,他尚且沒有如此生氣。唯獨此事干系到他能否在新王朝攀上靠山,豈能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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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堂其實已經派人北上求見,先遞出禮單,只等李瑕同意見使臣了,再請留夢炎押送珍寶往開封。
待信使離開,他負手站在大門處,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年少讀史,讀不懂秦檜,罵他倡和誤國、奉事仇敵;唯到中年,方知保全之不易啊。”
“相公,右相到了。”
謝堂回過頭,見留夢炎連轎子都不坐,匆匆從禮部往這邊趕來,遂道:“備茶,請右相到公房相談。”
“是……”
今日備的茶葉是天目青頂,謝堂一邊品茶,一邊道:“若真向北面稱臣了,每年還得向長安進貢茶葉,思來叫人傷心。”
留夢炎沒心思與他閑談,開誠布公道:“我去打聽了,當年瑞國公主未出閣時,曾在宮中養過一只貓。
找到這只貓,我方有把握請公主出力保全社稷。”
謝堂笑道:“右相說笑了,這都是小事,只要禮物能讓公主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