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他們既未想反攻樊城,又不向襄陽撤退,像是在等什麼人。”
“大帥,得到消息,宋將牛富沒死,還在南面迎旭門城樓,江面上的宋軍必是想接應他,末將已增派兵力過去。”
高長壽訝道:“牛富沒死?”
“是,此人向來厚待士卒,在軍中有威望,城中守軍雖降,卻不忍殺他。”
“帶我過去……”
樊城并不大,由北向南穿城而過,只見各處已經沒有抵抗,除了江磯附近還能聽到殺喊。
“牛富在那里!”
“別走了牛富……”
高長壽聽得喊叫,不顧部將的勸阻,親自驅馬趕上前,向著戰場上廝殺最激烈之處便撞上去,手中大刀砸向一名宋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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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富被兩名士卒攙扶著準備登船,忽然聽到身后動靜大作,轉頭看去,正見王福摔在地上,被好幾名唐軍摁住。
其后,唐軍士卒們押著王福便向這邊沖過來,一名金鎧大將策馬于后。
“王福!”
“將軍快走……”
“牛富!”高長壽大喝道:“你還不降嗎?!”
隨著這一聲喝,宋軍反抗已不太激烈。或許是擔心傷了王福,遂不敢放箭;或許是在等牛富投降。
牛富不再逃,拄著刀站在那。
他想到了范天順的傳書,應道:“生為宋臣,死當為宋鬼。”
說罷,他下令不必再抵抗,推開身旁的士卒,做好了受死的準備。
“值嗎?”
高長壽驅馬上前,問道:“真要到讓樊城百姓易子而食的地步,就為了趙氏守國?”
牛富道:“老子領了大宋的一份俸祿,就得出一份力。那些士卒百姓想活下去,該降就降,老子沒個意見。但樊城軍中不能沒有英雄好漢,傳出去叫人笑話……廢話少說,殺了我罷了!”
“誰說你領的是大宋的俸祿?!”
高長壽繼續往前,已進入了宋軍的弩箭射程。
他絲毫不懼,抬起刀指著牛富。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給你俸祿的是世間百姓。趙氏種過一粒米粟沒有?你為他出力,還妄稱英雄好漢?”
牛富頓時愣住了。
他腦子滿是里是忠義,以前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觀念。
因此,對于旁人而言稀松平常的道理,于他而言卻是醍醐灌頂。
這對于他而言,是一種很新的觀念。
“牛富,你可知何謂英雄?光有氣概不夠。”高長壽道:“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懸之人,方可稱英雄。”
牛富抬起頭,才想要說些什麼,忽然聽到北面傳來了呼聲。
那聲音越來越大,匯聚在一起,成了整齊的歡呼。
高長壽回頭望了一眼,道:“城北在放糧。”
連牛富都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只有餓得狠了,才能體會到能有一口吃的是多麼幸運的事,如何歡呼都不為過。
“大唐萬歲……大唐萬歲……”
“當。”
一聲響,牛富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若說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懸之人,方可稱英雄。這讓他又想起了剛才聽人唱的那首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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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襄陽城中,呂文煥正在抄寫北面傳來的詞,寫到這一句,目光一凝,停了下來。
他感到意興珊,擱下了筆,不愿再寫后面的句子。
或許是因為他已沒有那份精氣神去承載這半闕詞中的氣魄。
畢竟已是將敗之人。
求降而不得,更是教人焦慮……
“叔父。”
有人推開了房門進來,卻是呂師頤。
呂師頤是呂文德的第十子,雖說是將門子弟,卻打扮得油頭粉面。
“叔父,李瑕可答應我們的條件了?若是不再圍城了,我得回江州……”
“沒有。”
“那何時能放開?”
呂文煥臉一沉,道:“李瑕沒答應我的請降。”
“怎麼可能?”呂師頤不信,“叔父莫不是不想投降吧?莫不是信了范天順的鬼話……”
“自己看!”
呂文煥不悅,反手便將一封信往呂師頤臉上拍。
他再用力,拍出去的終究是紙,最后還是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呂師頤只好整理著袖子俯身去拿,因彎腰辛苦,嘴里還哼唧了一聲。
“叔父公房中這燭火好暗。”
他攤開信紙湊在那燭火邊看著,其后“咦”了一聲。
“豈有此理?!叔父,這李瑕到底是皇帝還是強盜啊?我當他是開國之君圣明天子,他當我是好宰的肥羊、易欺的莊奴。不講人情,只管逼取人財,好小相哉……”
呂師頤青樓逛得多,罵咧咧起來慣是些妓子損人的腔調,手里還捏著那封信不停地晃。
呂文煥聽得心煩,回過頭便叱道:“聒噪!”
“叔父。”呂師頤委屈道:“是李瑕這鳥廝太過份了!”
“他過份,你奈他何?”
“我不管,呂家的錢財,怎好給了他去?”
呂文煥抬手一指,喝道:“我告訴你,錢財事小,依著這信上‘考校’二字,你往日那些作奸犯科之事被抖落出來,能剝你一層皮。”
“那老爺還不降了!”
呂師頤火氣上來,干脆將那信紙撕得粉碎,往地上一摔。
“老爺守著大宋過活不爽快,沒來由染了那鳥廝的晦氣。”
呂文煥心頭煩躁,自轉過身,懶得理他。
門外又有士卒大呼了幾聲。
“范將軍稍候……”
“范都統請待我通傳……”
腳步聲傳來,范天順已徑直搶了進來。
且人未到聲先至。
“我聽聞呂帥要降?是也不是?!”
呂文煥轉過頭,卻是先揮退了跟過來的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