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唐軍開始北伐以來,越是接近燕京的地方,元軍的防御準備做得越充分。
加上元軍的戰略縱深已經沒有了,必須開始正面抵御了,因此到了涿州之后開始打得尤為頑強。
張柔是極富經驗的老將,一場試探性的交鋒之后,便開始在北拒馬河附近安營下寨,等待后續兵馬。
此時的唐軍士氣高昂,張柔亦是振奮,時常在賬中教導張弘道、張弘略幾句。
「你莫以為這一戰能速勝,忽必烈一直在收攏兵力,等的就是拖垮我們,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但太原一戰后,我們才是能拖垮他們的一方。包圍燕京,切斷元軍聯絡,收復河南、山東全境,到最后,勝的必是我們,哈哈哈.....」
但到了四月二十一日,一則消息傳來,本是振奮不已的張柔聽罷,卻是被氣得臥病不起。
「什麼孽障?皇親國戚不當,還想回漠北放牛是嗎?給我將他拿回來,我親自打殺了他!」
「父親息怒,他是質子當久了,分不清好歹。」張弘略連忙上前扶著張柔,勸道:「父親不必為此氣壞了身子。」
張柔已瞪目大罵道:「便當這孽障成了蒙人的兒子,老二這個庸碌之輩又誤我大事!」
「父親,不至于,不至于.....」」
張柔還想再罵,一口氣卻沒能上來,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柔再睜眼,只見帳篷里坐著一人,定眼一瞧,竟是張文靜。
「你怎麼來了?」
他不由訝異,想起身,卻被張文靜怪罪的眼神看了一眼。
「父親就躺著吧。」
「真是.....貴妃來了?我還以為是作夢。」「怎麼?爹現在眼里只有貴妃,沒有女兒了是嗎?」
張柔苦笑,搖了搖頭,不知說什麼好。
張文靜道:「這次回家,倒覺得爹不像以前那般疼女兒了。」
「胡說什麼。」張柔忙道,「為父忙里忙外,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什麼?」
張柔又不答了,道:「你不怪我就好,前陣子在燕京,我常想起那年你與我說看中陛下了時的話。不得不說,你眼光比為父好,好得太多了.....當年若不是為父犯糊涂,這皇后的位置你丟不了,你怪為父嗎?」
張文靜聽到前半段便有些感觸,眼眶微微發紅。待聽到后面,卻是不停搖頭。
「爹,女兒從來沒想過要什麼皇后之位。」
「我知道,我也不是說這個。」張柔賠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說.....我這個當爹的,誤了你。」
「沒有。」
張文靜抹了抹眼睛,回答得很利落。她眼睛還有些紅,卻沒再哭。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女兒這輩子該有的都拼了命握住了,該沒有的便不是女兒的。」
「誰說的?命里有沒有,現在看還早。」..
「回過頭想那些年,以我的身份、以爹的處境,最后我還能與陛下成了眷侶,已是難得,我沒想求更多,更不會怪爹。」
張柔嘆息不已,道:「你不明白,十年間有太多機會,是爹沒把握住。」
「爹,別想什麼機會了可以嗎?我已經得到了夠多了,我現在只怕失去。」
「你不必管,為父心里都有數。」
張柔在女兒面前不像在兒子們面前時那般強橫,語氣軟柔了不少又道:「心里都有數的。」
張文靜沉默了許久,道:「這次,二哥與十一郎出了事,我們父女開誠布公地談談吧。爹
這般賣命,便是為了把女兒扶上后位嗎?」
「傻孩子為父都是近八旬的人了.....」張柔說著,話鋒一轉,還是道:「能做的,只能是讓你幾個兄弟多立戰功,壓著高家,以待來日。」
「除此之外呢?你還做了什麼?」
「做不了什麼,也不宜做什麼。」張柔道,「時日還長,要做的無非是得陛下歡心,不出紕漏。」
「但二哥與十一郎出紕漏了。爹可想過,若張家權勢越大,一旦出紕漏就越危險。」
「下次不會了,我只管報國立功,不會再有.....」
「女兒不想要。」張文靜十分疲倦地搖了搖頭,道:「女兒一直盼著的是保州收復之后家人和和美美的,不想要什麼后位。」
「該是你的。」
「爹知道九哥是怎麼死的嗎?該是他的東西太多了。十一哥為什麼會成了這樣?也是因為該是他的東西太多了。張家的男兒們該有的'總是太多,那就始終不知道滿足,早晚會家破人亡......」
「咳咳.....咳咳.....」
張柔劇烈地咳了起來。
「你是說,九郎的死......該怪我,十一郎有今日,也該怪我,是嗎?」
「爹,女兒不是這意思.....」
張文靜眼中不由淚珠直落,這次卻是抹也抹不掉。
忽然,有人掀簾進來。
張文靜轉頭見是李瑕,愈發委屈。
張柔起身一看,則是瞬間變了臉色,眼中浮起驚懼之意。
李瑕走上前,摟著張文靜拍了拍她的背,道:「我與你爹聊聊吧。」
「好。」
張文靜應了,起身離開。
張柔愈發不安,忙想要行禮。李瑕卻扶住了他。
「張公不必如此,我們開誠布公聊聊,可好?」
「老臣.....好。」
「方才你與文靜說的,我都聽到了。」
李瑕話到這里,張柔眼睛一睜,差點又要暈過去。
而李瑕卻又接著道:「先把這些問題聊清楚也好,至少比過了五年十年真發生了什麼時再聊要好。
我一向不介意把丑話說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