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到了劉秉忠前幾日說的話,他恍然明白過來許多事……劉秉忠雖未明說,卻可以從一些蛛絲馬跡看出來其傾向于歸附李瑕,因此故意設陷阱陷害宗王忽剌忽兒、洗清了郝經的嫌疑,再將郝經帶到移相哥的大營,故意遺落這份軍情。
因為劉秉忠并不能聯絡到唐軍細作,或者是不愿去聯絡,只好借郝經之手。
郝經迅速向帳外瞥了一眼,拿出筆墨對著這張地圖抄了一份,將原本的重新疊好,擺回原處。
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或許便是他與劉秉忠之間的默契。
~~闌
下午,郝經離開了帳篷,負手踱步,逛到了大營南面。
這邊多是漢軍以及征集的民兵。他舉目看了一會,見到了漢人將領賀仁杰的旗幟,便向其部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也不驚動賀仁杰,只在普通士卒與民兵之間走著,像是在觀察著防御工事。
雖然他曾出使并見過李瑕,但其實也沒有與軍情司聯絡的方法。只好如此這般把自己當成魚餌擺在軍中,等著對方上來聯絡。
這般一直走了許久,始終未有人與郝經搭話。他停下腳步,四下看了看,向一隊正在搭建回回砲的民兵走過去。
他多找人說說話,才方便讓人也來找他說話。
“冬冬冬……”闌
一個民兵正揮著大捶用力將兩塊木頭榫好,擦著汗回頭見到了一名穿著官服的老者在眼前,不由一驚。
“不要慌。”郝經笑道:“辛苦嗎?”
那民兵點頭又搖頭,道:“為了打敗敵人,不辛苦。”
他說得一臉真誠,顯然是真將唐軍當成了敵人,倒是讓郝經有些詫異。
“你叫什麼名字?”
“俞大。”
“你是漢人吧?”闌
“我是元人。”俞大眼睛一瞪,強調道。
郝經目光看去,只見這民兵年紀在二十左右,顯然從出生起便是在大蒙古國。
他又試探了幾句,終于引誘俞大說出了對自我的認識。
“哪有什麼漢人?我生在大蒙古國,當然是蒙古人,現在大蒙古國改為大元了,我就是元人。”
“你對唐軍是怎麼看的?”
“外敵。”俞大利落地答道,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直了直腰板,期待著郝經的表揚,又道:“對外敵就是殺了他們。”
“好,好。”郝經拍了拍俞大的肩,欣慰地點了點頭。闌
他無心再聊天,轉過身,感到了十分失望。
當然,中原百姓不全是俞大這樣想的,各種想法的都有。這個俞大無非是沒讀過史書,且從小聽的道理就是當自己是大蒙古國人,因此根深蒂固,可以理解。
讓郝經感到失望的原因其實是,這些道理恰恰是他郝經灌輸給年輕的中原百姓的。
提出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之主,并為大元教出許許多多的良民、順民之人,正是他郝經。
這一生所做所為,忽然變得可笑起來。
可回過頭去想,哪怕重新來一遍,難道真能在國破家亡之際跑到南邊去尋找一個年輕的囚徒李瑕,將天下命運押在其身上?
是非對錯,漸漸朦朧。闌
“卻許邦昌為紀信,渾將秦檜作程嬰。甘心江左成東晉,長使英雄氣不平。”
郝經漫吟著以前他用來罵趙宋的詩,心中卻已分不清自己是秦檜還是程嬰。
腳下一個踉蹌,忽有人扶了他一下。
郝經目光看去,只見扶著自己的是一個民兵,臉上沾著塵土,看不太清樣貌。
“郝相公,沒事吧?”
“沒事。”
郝經擺了擺手,耳邊忽又響起一句私語。闌
“若有危險,可需我帶你走?”
“老夫自己能走。”
郝經伸手在那民兵身上一推,徑直走開。
走了幾步,待他再回過頭看去,只見那民兵已然消失在隊伍當中。
~~
又過了兩日。
俞大依舊在賣力地做事,卻見兩個怯薛走了過來,不由分說,一把就踹在他的膝彎上,扭斷了他的胳膊。闌..
“啊!”
俞大還在慘叫,人已經被拖到了大帳里。
移相哥、劉秉忠正分坐在帳中。
看了慘兮兮的俞大一眼,劉秉忠開口問道:“消息已經遞出去了?”
“什……什麼?”
俞大全然不解,滿眼都是迷茫。
劉秉忠又道:“郝經給你的情報,你送出去了嗎?”闌
“我我我我……”
移相哥不耐煩地一揮手,自有怯薛將俞大帶下去用刑。
“聰書記,萬一情報還沒送到李瑕手上,怎麼辦?”
“以軍情司的能耐,給了他們兩天時間,一定已經送到了。”劉秉忠道,“大王只要等著李瑕中計就可以……”
===第1236章 反擊===
保州。闌
李瑕看過了那封軍情司十分神秘地遞過來的情報,將其遞給了幾個心腹大臣。
“這是個機會?”
“我們的計劃奏效了,移相哥終于肯出戰了。”
“張元帥怎麼看?”
如今張柔帶著張六郎去了太行山,至于張二郎自從被救回來之后就一直深居簡出,眼下在御前的還是只有張弘道。
張弘道凝目對著那從元營送出來的戰略圖看了很久,道:“如果我們真的在退兵,移相哥這一偷襲,恰可以利落進截切我軍。但既然我們提前得到了情報,其實可以反過來伏擊他。”
他走到了堂中的大沙盤處,擺了幾枚兵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