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靜則已走到李瑕身邊,自然而然地挽著他的手。
「想必你們都很擔心。」李瑕道:「不過依朕看,此時沒回來,今夜該是不會回來了。不如趁早歇了,待四更天,朕帶你們出發往老河頭去迎一迎......」
張弘慶俯首站在人群后不敢吱聲。
他想得到李瑕重用,又怕李瑕注意到自己這個在蒙古長大的質子而猜忌。
此時看李瑕平平淡淡的語氣,他不由心想李瑕果然是不重視張家的,張文靜若不扶持娘家勢力怎行?
~~
這夜,等著迎接張柔的眾人就這樣失望地散了。
李瑕與張文靜牽著手往駐處去,問道:「失望嗎?」
「沒有啊意料中的事。只有元廷不使絆子,爹他們才有可能今天回來,但元廷肯定要使絆子的。正好把白羊淀里的水匪剪一剪。」
「說是你家里與那些水匪還有些交情?」
「那水匪頭子很早就與我爹相識,還曾救過我爹一次,沖著這交情,我爹從來不管他們翦
徑搶劫。」
「河朔亂象啊,畢竟是百年未曾好好管過了,往后在朕治下不能如此......」
李瑕正說著話,一個腦袋從張文靜另一邊探出來,喚了一句。
「姐夫。」
這幾日間張文婉也只見過李瑕三四面,她卻是對他十分親厚。既是因為她與張文靜關系好,也是因為她是直率性格。
或許與李瑕的樣貌本就招女孩子好感有關。
「咽下去了再說話。」
「好吧。」張文婉咽了嘴里的東西,道:「十一哥說姐夫你不重視張家,說五哥不想救爹和六哥。」
李瑕停下腳步,看了張文婉一眼。
「你就這麼直說了?」
「對啊,你是姐夫啊。」
「那你十一哥沒有叫你別說出來?」
「沒有啊,十一哥沒有叫我保密。」張文婉直搖頭,之后又分析道:「依我看,他是想讓姐姐擔心失寵,然后信任他、扶持他,對吧?」
李瑕笑笑,與張文靜道:「不懂你這妹妹是聰明還是傻。」
「我當然是聰明啊,不按你們的規矩聰明.......」
~~
同一片夜色中,白羊淀深處。
一個頗大的水寨之中,火把與篝火照得恍如白晝。
有小船從水泊里駛到岸邊。
張弘略扶著張柔下了船。
水寨中,一個精壯的六旬老者見了張柔,當即便搶上前,嘴里喚道:「老元帥來了?嚇壞我也,我還以為老元帥是來剿我的。
張柔的一雙老眼在夜里看不太清,一邊走一邊瞇著眼看了一會,才上前拍了拍對方的肩,大笑道:「孟老弟,多年未見了吧?」
「瞧老元帥說的,哪是多年,二十年未見了。」
這六旬老者便是這水寨的首領,名叫孟通,乃是縱橫白羊淀數十年的水匪。
孟通在下九流里算得上是個狠角色,但往日里在張柔這種地方諸侯面前卻也只能必恭必敬。
「是啊,二十年未見了。」張柔目光一轉,掃了孟通身邊的幾人一眼,「如今你身邊的幾個當家,我也都不認識了。」
話音一落,馬上便有個四旬年歲,留著三絡長須作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上前道:「在下史恢,諢號鐵算盤,乃是......」
「你還不配讓家父認識。」張弘略即刻打斷了這個水匪小首領的話。
孟通微微一愣,連忙笑著引張柔往里坐,并向這些手下人道:「都一邊去!別礙著我與老元帥說話。
」
等到了水寨大堂,原本眾水匪圍著張家父子的局面便成了三個人坐著談話。
表面上,張弘略依舊擺著世侯的狂妄架勢,但心里卻很清楚,在白羊淀這片水域,若沒有孟通的幫忙,他們還是不好躲過元軍的圍剿。
以張柔的身份,已懶得再與孟通繞彎子,坐下之后,拍著膝蓋便道:「我也不瞞你,如今我領著張家降了大唐了。」
「大唐?」孟通訝道:「老元帥莫不是唬我,大唐亡了幾百年了。」
「莫與我裝傻。」
「倒不是裝傻,我們這些水匪窩在這里,哪知外面這些形勢。老元帥要不直說吧,想要我做什麼?借道可以,但不好把你的兩千人帶到我這小廟里來。」
「若只是借道,讓我兒子過來與你說一聲便是了。」張柔往那椅子上一靠,顯得有些累,道:「要直說,行,我家老五說了,他招降過你,你不答應,他打算剿了你。」
孟通笑了一下,道:「老元帥,我們的交情快五十年了吧?」
「差不多。」張柔
喃喃道:「我都快八十歲的人了。」
「我記得你們降了蒙古那年我還小,寨子里是我爹管事。你當時可沒逼著我們一道降蒙啊。」
「當時你們就是一股小盜賊,誰管得到你們?往后世道不一樣了。」
孟通道:「話不好聽,不過.......老元帥,我還救過你一命。」
「我忘了嗎?」張柔瞪了孟通一眼,道:「就是沖著這事,我攔著老五,不讓他剿了你。親自來告訴你一聲,往后這天下就是漢人江山了,太平盛世,招安的時節到了。」
「招安?一輩子活在亂世里頭,說招安?」
「這麼說,你是不情愿了?」
「兄弟們快活日子過慣了,哪受得了被人管著?到時誰殺了人或是污了哪家的婦女,要被殺頭了不得罵我。
我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何苦臨走前惹這麻煩,再說了,弟兄們也不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