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州城東。
張弘慶裹著一條斷臂,登上城樓,在階梯處被人攔了一下。
「貴妃在上面嗎?張十一郎求見。」
樓上便有人向下看了一眼,放他上了城樓上方。
只見張家的諸位幕客都坐在那,互相低聲討論著,都有些緊張。
靖節正站在窗邊,回過頭看了一眼,道:「十一郎來了?坐吧。」
「沒有表兄放行,我差點還上不來了。」
「只是以為十一郎還在養傷,待你傷養好,陛下一定有重用。」
「我這只手被九哥廢了,重用不了了。」
靖節道:「放心,陛下身邊就有不少配義肢的重臣......」「貴妃呢?」張弘慶打斷了靖節的話。
「在上面的小閣。」
張弘慶于是往上面走去。
小閣中,張文靜正坐在一張椅子上,似在假寐。
張文婉聽到動靜,轉過頭來,道:「十一哥?是救回爹他們了嗎?」
「我能知道什麼?大姐兒睡了?」
「嗯,她這幾天安排救家里人的事,可累了。」
張弘慶走到小閣的窗邊向外看了一眼,只見城外偶能看到一兩隊騎兵走動,道:「只有我們兄妹三個是張家人。」
「什麼意思?」
「別人能上什麼心?聽說陛下今日還去屯田了,是沒將我們張家放
在心上吧?」
「你有病吧?」
張文婉突然罵了一句,倒是使得張弘慶一愣。
下一刻,張文婉已經雙手叉腰,又罵道:「二十多個宗王、四個可敦,還有一堆的萬戶包括怯薛長,全都交給五哥送去換了,你還要怎樣?」
張弘慶本就與這個妹妹不熟,又是一愣,道:「我沒想怎樣,不過是想問問大姐兒,陛下.....」
「你是想試探一下,我這個貴妃有多少份量?「張文靜睜開了眼,這般問了一句。
「大姐兒,你怕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萬一爹和二哥、六哥救不回來,張家若沒有人撐著,那你在陛下身邊..
「救得回來。」
「只怕萬一,畢竟今日是由五哥,而不是陛下親自......」
「救得回來。」張文靜再次應道。張弘慶頗覺無趣,道:「那就好。」
張文靜臉上竟是還露出了些許溫和的笑意。道:「大家都在等家人回來,二姐兒也是著急了,她又一慣是這般口無遮攔。你不要介意,傷好些了嗎?」
「快了。」
「那到樓下歇著吧,別動了傷口。」張弘慶只好應了,轉身下了小閣。
他卻依然不太高興,總覺得自己投降李瑕虧了,偏找不到同樣想法的人。
于是心里不由便想到:「看著吧,李瑕既得了保州,哪還會救張家?到時你們才會知道誰說的對。」
~~白羊淀。
張柔抬起頭看去,已能看到對面走過來的忽刺忽兒、安童等人。
更前方的視線中,是一排排的唐軍騎兵,因隔著的距離遠,看不清那些騎兵的面容。
但可以確定的是為首的那個將領正是張弘道。
倒不曾想,如今張家最風光的是當年叛逃的這個五郎。張柔子孫眾多,此時被放過來的家眷男女老少加起來足足有一百八十六人。
可笑的是,最忠心于忽必烈的張弘范的四個妻子、七個子女也在其中,倒不是忽必烈打算把他們也還給張家,而是保州投降之后他們就一并被關押起來了。
或許是因為忽必烈不信張弘范是戰死的,或許是因為李瑕也點名要將他們換回來......這點,張柔便不清楚了。
此時張家所有人都被背縛著雙手,嘴里還塞著布,就連雙腳都還綁著繩索,只能邁出并不算寬的步伐。
張柔放緩了腳步,轉頭向后方看了一眼,只見自己離元軍的隊列已經不止超過了一箭之地。
「六郎。」他壓著聲音,低聲喚了一句。「爹。」
「解開了嗎?」「快了。」
「事情不對。」張柔道:「一會與對面的俘虜近了,你帶人挾持了幾個金貴的。」
張弘略同樣放緩了腳步,背在身后的手還在拿東西一點點割著繩索。
「父親先走,兒子心里有數......」
===第1227章 卑鄙===
兩撥人在在積雪初融的草地上遇到。
蒙古宗親們往東北方向,張家人則往西南,雙方之間隔著三十余步的距離。
安童停下腳步,看向了張家人。
作為俘虜,他已經被關押了一年,其實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
記憶里最具色采的畫面還是賀蘭山之戰時那染血的大漠,之后就是長久的昏暗的牢房,除了被審訊、被勸降,很少有人與他說話。兩個月前,有麻袋罩在他的頭上,他便像牛羊一樣被運送過來。
今日頭上的麻袋一摘,出現在眼前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直到轉過頭,認出了張柔、張弘略,安童才猜出了事情大致的走向。
這是在換俘。
李瑕居然愿意將這麼多重要的蒙古宗親交出來?
安童想起當時在牢里也有不少人來勸降過他,不僅對他封官許爵,還承諾讓他回草原,往后他的部眾在大唐治下可與中原貿易,可學習耕種、建城,甚至可以讀書考科舉云云。
總之是有一套收買人的說辭。
當然,安童自己是木華黎四世孫,喚忽必烈一聲姨父,又自幼受忽必烈重恩,給再多的好處也不可能背叛。
但這些俘虜中必然有已經背叛了大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