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張弘范一事,張家已不像當年那般勢大。
李瑕沒有說得太多,稍稍坐了一會兒,他便打算動身往別處巡營,留張文靜去后院省親。
至此,到張家整個過程都是在前堂,見了張十一郎以及一些門客。
張文靜對這些人并不熟悉,又沒見到自己最親近的父母,全程都端著貴妃的姿態,李瑕也是一副皇帝來探望臣下的作派。
反而是到了臨走前,他想了想,拉過張文靜便往院子里走,還向身后的侍從吩咐了一句。
「你們別跟著。」
兩人穿過一條小徑,李瑕在月亮門前停下,出了一口氣,問道:「回家了也沒見你笑。」
「本來以為會很開心,結果沒有。」
兩人單獨在一起了,張文靜反而放松得多,攬著李瑕的手,道:「不過沒關系,等我爹回來了就好。」
「這樣吧,換俘之事交給你來安排,此事讓軍情司直接向你稟報。」
「我可以嗎?我怕我做不好。」
「無妨,若有不決,你可以找敬鉉、趙復、靖節等人商議。反正不解決了此事,他們也無心入仕。」
張文靜于是抱了李瑕一下。
她顯然心情好了不少,卸下了貴妃的姿態,指著院中的風景道:「你看那座假山,從里面看這里看得很清楚,我小時候就常常藏在里面,拿彈弓打過往人的頭。」
「哈?我以為你是淑女。」
「本來就是淑女,玩彈弓也可以是淑女。那邊有片小湖,回頭空了我們可以泛舟.....嗯?」
張文靜停下腳步,向假山看去。
過了一會,她笑了笑,抬手向那里招了一下,難得顯得十分開心。
「是我妹妹在那里。」
「哦,忘了你還沒去見女眷。
」李瑕道:「我先走了。」「臣妾隨陛下到前堂。」
「不用了,自己家里,不講繁文縟節。」李瑕隨手擺了擺,自向前堂走去。
張文靜站在那倒像是愣了愣。
等李瑕走遠了,她才回過身向張文婉所在處過去。
往日在長安,她為***為人母,是一國貴妃,總是要端著,這回到家里了卻像是又變回個小女孩。
「姐。」
「我說張文婉,你不到前面恭迎我,跑到這里來躲著。」
「嘁,我等了好久你都沒來好不好,原來是到這里和姐夫卿卿我我。話說他哪里像個皇帝啊,隨隨便便的。」
「什麼隨隨便便?討打。」
姐妹二人多年未見,這般說話了幾句,卻是半點也不生分,之后兩人反而因此而愣了一下,笑了笑,憂慮又浮上來。
張文靜終究還是有些姐姐的風范,擦了擦張文婉的臉,道:「放心吧,我們能把爹救回來......」
~~
夜色下,李瑕才出了張家,馬上又有人迎過來。
「陛下,幾位相公在大營候見,說是要給陛下賀新年。」「賀新年是假,勸諫才是真的,不坐馬車了,騎馬吧。」
分明是諸事繁雜,李瑕卻還是不慌不忙的樣子,吩咐了一句之后,又道:「對了,郭守敬若是還未睡,讓他來隨賀。」
「郭相公?郭相公還在嗎?」
那邊李瑕還未翻身上馬,便見前方的街巷中有一人迎著風雪匆匆過來,手里還拿著幾卷圖紙,正是郭守敬。
「郭卿?」「臣見過陛下。」
「舟車勞頓,才到保州,你不睡?」「臣不困。」
「過年呢。」
「四海歸一天下太平即在眼
前,時不我待。臣想著,陛下萬一要召見臣,故而來問一問。」
李瑕不由笑了笑,翻身下了馬,道:「邊走邊說吧。
」「是,陛下命臣清算的田畝,臣已經算好了。」
「仗還在打,扣除掉有可能被元軍偷襲的地方,能種的地多嗎?」
「多。」
郭守敬毫不猶豫,道:「首先,能開墾且元軍不可能侵擾到的田地就有好幾處,比如汾河平原,比如靈寶、伊洛谷地,比如沁水流域。而河南河北雖處在元軍騎兵可到之處,太行山東麓依舊可以屯田,只需布置少許兵力,即可防止元軍偷襲,這樣的地方就更多了。臣已繪制了地形圖,且標注了各地適宜種何等作物。」
他說到這里便要翻找懷中的圖紙。李瑕稍稍擺手,止住了他。
「不急,回到大營再看來得及。我們先說好了一邊打仗一邊屯田的可行性,再討論好細節。」
「可行。陛下要問什麼細節,臣知無不言。」
李瑕要問的很多,此時看郭守敬準備充足的模樣,反而不知從何問起。
干脆先提要求。
「你也知這次北伐倉促,錢糧輜重已有不足,所幸沿途諸城望風歸附,以城中糧倉補給,暫解燃眉之急。但僅僅解了燃眉之急不夠,朕問你,現在開始在新附的田地上屯田,最快要多久能有收成?」
「不同的田地收成的時日便不同,有的田地種麥,有的種稻,農時各有早晚。有的田地長年荒蕪,需重新開墾、修渠,那自然要晚些收成,甚至今年還不能播種......」
在種田這件事上,李瑕依舊是個門外漢,他耐著性子聽郭守敬說完,問道:「今春下種,八月之前能否有收成?六月之前能否有收成?」
大營中,幾個文臣武將正在大帳前來回踱步,等著與李瑕稟奏一些要事。
遠遠看去,他們也看到了李瑕與一個人邊說邊走過來的身影。
「那是誰?」
「是郭守敬郭相公。」
董文用長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還當是出了什麼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