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的叛徒們聽著!”
有守城的士卒舉弓要射,史棣卻抬手止住,允許那些元軍騎兵說完。
“大元才是天命所歸,敢背叛大元者沒有好下場。你們不用再指望有援兵,藁城的董家因為暗中串聯李賊,由張弘范查出,滿門兩百五十七口人已經被全部斬首了!”
城頭上,董文用聽到這里,如遭重創,似乎要栽下城墻。
他扶著城垛,勉力撐著身子,頃刻已是面如金紙,“噗”地吐出了一口血來。
“董公!”
周圍人連忙上前扶著,亂作一團。
而城下的元軍還在大喊。
“如今陛下親自到了燕京坐鎮,調集大軍,很快就要擊敗李賊,平定四方。望你等不要自誤,只要斬殺王鄂、王惲、董文用、史杠等人,呈上首級,陛下寬仁,既往不咎……”
“嗖”的幾聲,有箭失從城頭上向那些元軍射去,有的沒射中、有的被擋開,那些元軍士卒策馬跑開,往別處又喊了幾遍才離開。
之后,兀古帶命令兵馬開始攻城。
好不容易守城到中午,元軍攻勢稍緩,史棣與史杞下了城頭用飯,低聲抱怨了幾句。
“早上的亂象你也看到了。我怎覺得,投降李瑕沒什麼好下場?”
“董文用也算是早便投降李瑕的了,到最后董家還是沒了。”
“張九郎也是夠狠的,兩百多條人命,說殺就殺了。”
“這般一想,二哥不愿降唐的顧忌也沒錯,一個不好,史家也要滿門抄斬。”
史杞忽然壓低了聲音,道:“說句實話,我有些后悔,我們降得太早了。”
史棣四下看了一眼,應道:“確實是早了,就算等李瑕到面前了再降,他還能殺了我們不成?”
當然,兩人目前還只是抱怨而已,真要他們做些什麼他們也不敢。
但若這般的局面再持續下去,讓他們對唐軍失去了信心,那便不太好說了。
忽然,城頭上響起了呼喝聲。
“將軍快看!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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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公如何了?”
“傷心過度,怕是得要調養些時日。”
“有勞大夫了。”
總管府中,王惲送過大夫,再轉回大堂上,感到的便是一股低沉的氣氛。
他嘆息一聲,道:“世事難料啊。”
“是啊。”史杠道:“沒想到我能降服真定,董文用卻沒做成,還落得如此結果。”
王惲瞥了他一眼,默然不語。
至于王鄂,正坐在那揪著胡子,臉泛憂愁,幾乎要把胡子揪禿了。
“再這般想去,人心不寧,怕的是城中生變啊。”
正說著,只見史杞快步沖了進來,滿臉驚喜之色。
“來了!來了!”
史杠倏地站起,疑道:“什麼來了?”
“大唐皇帝的圣諭……圣諭來了!”
史杞竟是激動到了口齒不清的地步。
他是容易動搖的一類人,被史杠一勸便決定降唐當個高官,局勢乍變便擔心起身家性命,但現在李瑕的旨意到了,他又能比別人更興奮些。
“圣諭在哪?”
“在后面……陛下派了人來……”
史杠已等不及了,快步趕出去。正見一隊盔甲上滿是血跡的精銳之士正站在院中,為首一人竟是霍小蓮。
“霍將軍?!”
霍小蓮轉頭一瞥,眼神中分明帶著澹漠之色,像是不太看得上史杠,但還是勉為其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他便帶著這樣應付的笑容,分別又見了王鄂、王惲。
“諸公深明大義,棄暗投明,救河北父老于戰禍,我代陛下向諸位致予問候與感謝。”
王鄂、王惲都因為這樣的話語而愣了一下,對視了一眼,暗道不愧是禮儀之邦,未見面便感受到了其君王彬彬有禮的仁君氣度。
“將軍言重了,罪臣今歸圣朝,還望陛下不棄。”
霍小蓮道:“陛下已聽聞董家移出藁城之事,認為北面局勢不宜僵持。今已親率精兵渡過黃河,欲為真定解圍,以免功臣寒心。”
王鄂、王惲又是一愣。
這次驚訝的則是李瑕的行動力。
局面才剛顯出不妥,李瑕就能果斷處置,顯然是不打算給忽必烈反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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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德府治在安陽城,李瑕如今正駐扎在安陽城外。
日暮時分,幾匹快馬至西面迅速趕進營中,張弘道下馬,快步趕向大帳求見。
李瑕正與張文靜在說話,聽得稟報,張文靜打算避開。
“既是你五哥來了,不用回避。”
張文靜遂又重新坐好,道:“我想著我若避開了,你好責罵他。”
“我不責罵他。”
“那我來說他兩句可好?”張文靜笑問道,顯得有些調皮。
李瑕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由也笑。
“隨你。”
不一會兒,張弘道慌忙進帳,道:“臣拜見陛下,臣北征不利,請陛下恕罪。”
李瑕正拿著一塊肉干撕著吃,聞言也不答話。
張文靜看了他一眼,開口道:“那五哥不妨說說,你是如何個不利?”
“臣既未攻下孟門關,又沒能攻克彰德、大名兩府。”
“孟門關地勢險峻,阿合馬兵力充足,你一時攻不下可以理解。彰德、大名二府又是怎回事?”
張弘道始終面向的是李瑕,道:“如今擔任彰德、大名等路宣撫使的元軍主帥是游顯。此人雖不是戰功卓著的名將,其實才干不凡。”
張文靜端著貴妃的架子,道:“這風氣可不興,五哥攻不下便說人才干高,往后誰都有了借口。北面城池多如牛毛,座座都要陛下親自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