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有人投降、逃跑,但大王只要到戰場上一看就會知道,他們馬匹被收走了,沒有了馬匹的牧民就像是丟去了雙腿,不敢逃走,躲在壕溝和土墻后面步戰,在盾牌的保護下只需要刺出長矛。李瑕還把百夫長以上的將領都撤換了,雖然有很多降兵想要反正,但都被迅速鎮壓了,因每十人就有一個唐軍在管,掀不起大的混亂……」
「那也有混亂,你為什麼不能趁機殺進去?!」
「
那里有五萬余人。」史天澤道:「大王知道五萬人占地多廣嗎?方圓八里,從唐軍營的這頭走到那頭要走上一個多時辰。就算他們站在那里不動,我們不停地砍殺也得整整五天。而我的戰士每天從雪地里掃掉蒺藜、填上溝壑、躍上土墻才能和以逸待勞的敵人搏殺,戰后還要拖著傷員回來、掩埋尸體。在這樣的情況下,二十余日我們就已經逼得李瑕山窮水盡。」
「我沒有讓你把他們殺光!」忽刺忽兒大喝道,「而是他們早應該投降了!」
「那就讓他們投降,請大王找到術真伯或兀魯忽乃,給他們許諾,而我史某人只管上陣殺敵……」
史天澤話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
他轉了一圈,看著帳中眾人。
果然,沒看到歲哥都。
「歲哥都大王昨夜沒有說服兀魯忽乃投降嗎」
忽剌忽兒臉色一沉,不答。
史天澤立刻就明白了,歲哥都會見兀魯忽乃時,忽剌忽兒輕舉妄動、派騎兵想去包圍兀魯忽乃,現在迫不及待想把任責推出去。
他略略斟酌,沒有再與忽剌忽兒爭執,而是放緩了語氣。
「諸位大王可以放心,李瑕已經等同于敗亡了,他的食物、水源已經耗盡,連干柴都不多了,靠喝馬血,吃生馬肉苦苦支撐。隨時……他許就是在這一刻已有人砍下他的人頭,準備送過來。」
「史天澤,我就問你。」忽剌忽兒冷笑著反問道:「你是不是好幾次沒把握住機會?是不是有好幾次你只要派你的精銳殺進敵營,你就能贏?」
「未必能贏。」史天澤一本正經地答道:「他們挖的土墻并不高,但能防止馬匹躍過去,陷馬溝之間也太窄,戰士們一路奔跑殺進敵營,后續兵力很難跟上,傷亡會比較……」
「傷亡大,但還是能贏。」
「現在同樣能贏,而且是贏得更穩妥、損失更小。」史天澤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著平和的語氣,「我方才說了,李瑕確實比我預料中多撐了幾天,但他的敗亡就在頃刻之間。」
「但到現在李瑕的旗還立在那里!」忽剌忽兒又說了重復的話。
史天澤嘆道:「我不知如何與大王解釋,只能說……二十余日圍攻李瑕都沒這麼累。」
忽剌忽兒譏笑道:「說明你沒有好好打仗,清閑得很。」
聞言,史天澤無奈地閉上眼,仿佛看到他的士卒翻身下馬,冒著箭矢在雪地上奔跑、流血,將唐營的防線往里推了一丈又一丈。
二十余日,他們至少攻破了唐軍十余道防線,向前推進了一里地。
勝利就在眼中……
突然,忽剌忽兒大手一揮,向諸王問道:「如果你們是那些蒙古戰士,不久前還在和李瑕為敵,會轉頭就為他苦戰二十余嗎?」
「不會!」
「都不是城池,就只是一個平坦的營地,有可能靠一群降兵,擋住大汗八萬大軍的圍攻二十多天嗎?」
史天澤還想說話,道:「不僅是降兵,其中還有三萬余人都是.......」
帳中諸王已經再次紛紛搖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忽剌忽兒又問道:「那史天澤找的借口你們信嗎?」
「不信!」
「好。」史天澤放棄了解釋,「李瑕不可能守住,但現在這樣的事就是發生了,大王覺得是為什麼?」
忽剌忽兒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史杠,問道:「你父親問這是為什麼,你覺得呢?」
「我……我不知道……」
「大王是什麼意思?!」史天澤臉色一變,終于大怒,喝道:「我有三個子侄死在
李瑕手里!」
忽剌忽兒怒叱道:「你只有一個兒子死在李瑕手里,但你有九個兒子!」
這一句話,史天澤愣住,倒退了兩步,一瞬間便紅了眼。
他張嘴想說說史樞、史權,想說說他的兩個兄長。
「我侄……史樞……我侄史樞,為大蒙古國鞠躬盡瘁……我兄長……」
忽剌忽兒走上前,道:「用你們漢人的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帳中安靜了良久。
好一會,史天澤才從對兄長的回憶中回過神來,身心俱疲。
「史某明白了,是史某人無能,這一仗就請大王來指揮吧。」
「史元帥生氣了?」
「不敢。」史天澤道:「我會向陛下請旨……」
正在此時,忽必烈從另一邊走進汗帳,淡淡道:「你們要請什麼旨?」
「陛下,臣老邁無能,久攻李瑕不下,請陛下遣忽剌忽兒大王接替臣指揮。」
忽必烈似乎愕然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走下來拍著史天澤的肩,道:「如果連你都說無能,本汗帳中就沒有能打仗的統帥了,你繼續指揮,不可推脫。」
「謝陛下,臣遵旨。」
忽必烈收斂了笑意,抬起手指,指著忽剌忽兒,語氣不悅地道:「你既然急了,那帶你的兵馬作為督軍,代本汗激勵將士們,兩日內必須把李瑕的人頭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