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元軍兵力數倍于他們,他們怎麼會不想回家?
就這樣,士卒們還反過來安慰劉金鎖,道:“將軍放心,等集結了大軍,我們還殺回來……”
一陣急促的哨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之后是悠長的號角。
劉金鎖連忙迎上傳令兵,問道:“怎麼了?”
“遇襲了!”
“傳張帥命令,劉金鎖馬上支援右翼。”
“末將領命!”
此時天光終于微亮,他環視了一眼他的士卒,看到的是一張張失望的臉。
這一刻,劉金鎖想的是要把這些將士都帶回去。
他們已經拖了元軍足夠久,讓關中多了一個月的準備時間,現在需要的是回關中與更多兵馬匯合,之后才會是與元軍的決戰。
他們不應該死在這里。
“冰面太滑,不必騎馬,隨我沖鋒!”
……
越跑越喘,越跑越喘,終于,他們看到了前方的廝殺。
元軍的數量卻是嚇了他們一跳,放眼看去,只見黃河冰面上亮起了整整一排的篝火。
隨著陽光照下來,一桿元軍大旗高書“楊”字,矗立在他們的前方。
那是楊文安到了。
如果不是忽必烈親征,也許楊文安還會躲在哪里保存實力。
但此時他卻是猜到了張玨的計劃,早早埋伏于此。
如今還未到臘月,黃河冰面雖能夠走人,等到了下午太陽光照下,再加上篝火的溫度,卻還是有破裂的可能。
唐軍必須在下午之前突圍而出了。
然而,后方也響起了殺喊聲。
忙古帶也已領人趕到了……
===第1118章 他打他的===
雪越下越大。
南面的元軍陣中,一桿楊字大旗之下,楊文安用望筒望著遠處張玨的旗幟,道:“果然是這樣。”
他曾經是一個很英俊的年輕人,如今臉上卻有一個箭窟窿,顯得有些可怖。
好在,領兵打仗的能耐卻沒因此而改變。
“要猜出張玨的計劃很簡單,看他的目的是什麼。毀船不退,據九原城而守,為了讓關中有時間準備兵力。這一目的完成,他必然要收縮回關中。十天前我就提醒過忙古帶了,張玨必要履冰過黃河。”
楊文仲道:“可惜,忙古帶沒能攔住張玨突圍出九原城。”
“兄長不必覺得可惜。”楊文安道:“我把張玨攔在這里,已經夠了。忽必烈會看得明白,我比那些蒙古勛貴能打仗得多。”
“到這里了,稱陛下吧。”
“嗯。”楊文安輕輕摸著臉上結痂的傷口,道:“陛下能看得明白,要想打敗李瑕,得靠我們這些漢軍了。”
遠遠地,有一聲唐軍的喝罵飄了過來。
“是投降蒙元的大獲城叛徒!殺了他們……”
~~
劉金鎖已沖殺進了元軍之中。
有幾個瞬間,他確實有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感覺。
敵兵也是下馬步戰,身披步人甲,陣線嚴密,打起仗來不像是之前的元軍那樣松散。
像宋軍,又比大部分宋軍軍律森嚴……這兩個特點加在一起,其實是非常可怕的軍隊。雖然這麼說很多人不信,畢竟岳家軍被自毀長城了。
總之,此時冰面上交鋒的,是兩支同樣由趙宋的川軍為基底打造的軍隊。
廝殺開始了之后,劉金鎖發現,敵人比蒙古軍隊難打。
在河套時,與那個忙古帶交戰,就覺得忙古帶麾下的蒙古軍隊松松散散的,遠不如當年蒙哥、兀良合臺、汪德臣麾下的蒙軍。
反而是楊文安的兵馬讓人感覺更強。
這真的很荒唐。
大家一起在弱宋抗蒙那麼多年,一直覺得蒙古太強太可怕了,結果到了今天卻發現還是從弱宋出來的川軍戰力更高。
難以置信。
劉金鎖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李瑕曾經與人探討過這個問題。
一開始蒙軍很強,于是打敗了色目人,帶著色目人收服了中原人,再用中原人去攻打川蜀,再收川兵去打江南。
漫長的數十年過去,近二三十年的戰火中,真正在搏殺、在賣命,始終在血與火里苦苦掙扎的,恰恰就是北人與川人。
看似荒謬的問題,總有它自己的原因。
當劉金鎖的長矛捅穿一名元軍的喉嚨,看著對方的眼睛,他也不由為這些大獲城的士卒感到悲哀。
他覺得,是楊大淵一個投降的決定,害了這些士卒的一輩子。當然,他沒有想過其實如果蒙元終得天下,那楊大淵就是對的。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大喊。
“殺穿他們了!”
劉金鎖定眼一看,果然看到程聰率部在右翼終于殺出了一個缺口。
他連忙領兵補上去,鞏固住戰果。
“走啊!殺出去!”
“扶住程將軍的旗!”
“……”
劉金鎖向那桿旗幟下看去,卻沒有看到程聰,只聽到有士卒的慟哭聲。
天上的雪與地上的血混在一起,臟兮兮的,劉金鎖飛快地踏著那血泥跑過,顧不得去看。
但有一瞬間,他想到,出身釣魚城的程聰,看到那些來自大獲城的士卒還在為蒙元廝殺,該有多生氣,于是不顧一切地沖鋒上去,終于殺穿了這個陣線。
“不能把老程的戰果丟了!殺過去!殺穿他們!”
“殺過去啊!”
~~
“那邊有個缺口。”楊文仲放下望筒,指了指右翼。
一轉頭,他發現楊文安早已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