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有信馬歸來,見了撒吉思。
不一會兒,撒吉思揣著信,登上望塔,道:「大王,畏兀兒來信了。忙剌哥大王與脫忽大王攻下了高昌城,正在準備遠征兀魯忽乃。」
「終于攻下了高昌。」塔察兒道:「他們應該快一點,李瑕用一年搶走西域,他們再花上一年搶回,這里就要耗費兩三年。」
「但還有一個壞消息。」
畏兀兒人出身的撒吉思顯得十分悲傷。
塔察兒留意到了自己的王相情緒不對,皺眉問道:「什麼壞消息?」
「廉希憲在大軍出征之后,偷襲高昌城,燒毀了整個高昌城。」
塔察兒一愣,問道:「什麼意思?」
撒吉思愈發悲傷,道:「也許廉希憲早有預謀,他兵力太少,不足以抵抗大軍。于是提前遷走了高昌的人口進玉門關。脫忽大王以為廉希憲只打算要那些人口,便將輜重留在高昌城,繼續西進……」
「等等,你說什麼?輜重?」
「牛羊、帳篷、草料、戰利品……脫忽認為這一戰之后,他該得到高昌作為封地,因此把輜重都留下了。」
「兵馬呢?」
「兵馬沒什麼損失,廉希憲一把火燒了高昌城就撤走了。」
「廉希憲,他不是高昌人嗎?不是一直說「仁義」嗎?怎麼跟隨了一個漢人就可以燒掉自己的家鄉了?!」
撒吉思閉上了眼。
作為同鄉,他對此事感到無比的心疼,也十分不恥于廉希憲。
「大王,他們寫信過來,是想要……」
「要輜重了?」
「大王,馬上就要到冬天了。西邊八月就開始下雪,馬匹怕是找不到草料……」
元軍不像漢人軍隊講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們可以脫離這些輜重自持作戰很長時間,對后勤依賴不強。
但并不是完全不帶輜重,作戰的時間一長,必要的草料、帳篷、裝備補給還是需要的。
顯然,忙剌哥與脫忽不認為能夠在短時間內消滅兀魯忽乃。
塔察兒坐鎮河套,份內之事就是這些,推拒不了。
到最后,他只是對此評價了一句。
「怪不得這些無能的宗王總是敗給李瑕。」
撒吉思
道:「諸王之中,大王可以說是最賢明的了。」
塔察兒笑了。
也許是在為自己驕傲。
不遠處,薩滿們還在作法,他們穿著神衣神帽,鼓聲冬冬,腰鈴鏗鏘,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詞。
「啊咳扎咳,霍芬騰格里,啊咳朱嘿,尹訥昆騰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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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當騷,真當騷,姐兒心癢捉郎瞟。我郎君一到弗相饒。船頭上火著直燒到船艙里。虧子我郎君搭救子我個艄……」
又過了一日,入了夜之后,王滿倉撐著自己的羊皮筏子,低聲哼著自己的粗俗山歌,緩緩漂向沙湖大堤。
他只是個小人物,也許有過很多能成為大人物的機會,全都被他糟蹋了。但他不在乎,活在這亂世,他一輩子只求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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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不覺得自己是個粗俗到招人嫌的小人物,毫無自知地認為自己就該改變這場大戰的局勢。
就是這麼了得。
「你他娘別唱了,萬一驚動了元軍。」
「劉麻子,你說,大帥怎不把小黨項也還給我?不都是我的舊部。」
「你還有臉,小黨項官比你高多了。」
「嘿,老子攻破興慶府城的時候,你們還蹲在老子腳底下哭。」王滿倉又叼了根稻草在嘴里,得意洋洋。
「大帥喜歡小黨項那種聽話的,令行禁止,不舍得讓他做這麼危險的差事,怕他死了。」
「死了就死了,上戰場的人哪有不死的。」王滿倉渾不在乎,道:「老子要死了,下輩子當個太平人嘍。」
「娘的,你就不能說這差事不危險嗎。」
「不危險老子還不來。」
「別說話了,真的近了。」
王滿倉卻突然高聲唱了起來。
「青滴滴個汗衫紅主腰!跳板上欄桿耍樣橋!仔細看個,小阿姐兒再是羊油成塊一團騷……」
劉麻子被他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往筏子上一坐,腚上濕成一片。
那是洪水透上木筏浸濕的。
不想,前方的大堤上卻是有元軍哈哈大笑,用河北腔嚷道:「唱的啥嘍?!老子沒聽懂。」
又有元軍士卒襄道:「老子沒聽懂,但給老子聽硬嘍。」
王滿倉也是哈哈大笑。
他在唐軍中說葷話,少有士卒敢搭腔,怕被將官罵。此時倒像是回到家里一般熱絡,扯開嗓子又唱了兩首真正露骨的。
黑暗中,堤上的蒙軍連弓都放下了,聚到這邊來,也有人用北方腔子唱了首艷曲,卻還是那名家白樸寫的。
「紅綾被,象牙床,懷中摟抱可意郎。情人睡,脫衣裳,口吐舌尖賽沙糖……」
對方才唱到這里,王滿倉都不等他們喝問自己來歷,拿起一個霹靂炮,拉開,燧火石擦出火星,點燃了引信,往大堤上一拋。
「動手!」
「轟!」
慘叫聲中,劉麻子也拿出一個霹靂炮拉開,卻沒個火星,原是剛才摔在筏子上浸濕了。
他連忙將其收起來,拿出弩,對準堤上舉著火把的元軍士卒就扣下扳機。
此時,一團煙火已「嗖」
地沖上天空,是王滿倉放的信號。
后方的興慶府城上空,很快又是一團焰火騰起,照得讓遠處的賀蘭山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