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斗膽,以為陛下心不誠。”
李瑕不由笑了,隨口道:“又不是拜佛,豈有誠不誠的?”
“陛下就是心不誠。”史俊固執得像個孩子。
正在此時,又有近侍上前,低聲向李瑕稟道:“陛下,方才城內出了些意外,陸將軍傷了人。”
李瑕也有些意外,之后看了史俊一眼,讓人當著他的面說。
此事,顯然又要影響到史俊最關心的招攬名儒之事。
倒沒想到,史俊聽了,捻須沉吟良久,似乎并不覺得這是壞事。
“臣請陛下當著王應麟、周密的面,懲治陸將軍。”
“事情還不清楚,許是對方仗著人多,圍毆陸小酉呢?”
“陛下可私下再安撫陸將軍。”
“朕明白你的意思,容朕再想想。”
史俊微微一愣,行了一禮,道:“也許是臣的諫言并不妥。”
“朕明白史卿是老成謀國之言。”李瑕道,“只是朕。”
話到這里,他卻沒說下去,只是揮了揮手,讓史俊退下去,之后又將近侍也撤了。
直等到堂上再無旁人了,李瑕才自語了一句。
“只是朕還沒學會當好一個皇帝。”
李瑕近來愈發意識到自己的性格并不適合成為一個規范的皇帝。
他性情太直了。
他倒也愿意改,想要不擇手段地成就大業,肯去貼近那個又厚又黑的皇帝的樣子。
但做得并不好,沒能做到像曹操倒履迎許攸的樣子。
不管曹操是不是真的器重許攸,至少在倒履相迎的那一刻,表示了足夠的誠意。
李瑕沒想到自己做不好。
說來,他這一路趟過了那麼多風雨,這次遇到的也不是什麼大事,本也沒什麼為難的。
就算將那些名儒書生全捆了帶回川蜀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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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 一意孤行===
漢武帝在蘭州與長安之間設置郵亭,公文傳遞一個來回是七天。
李瑕也設置了官驛,一封公文從興慶府到長安只需要三天。
五月二十一日,簡陋的宮殿中,幾個侍衛進進出出,將一封封來自甘肅、寧夏各地的信擺在案上,由官員們拆閱,并將重要的消息標注出來。
“寧夏安撫使李公言,觀元軍調動跡象,必為牽制 一場春雨,給行軍在外的士卒帶來了極大的不便。
在漢江畔的一片樹林中,有一小隊兵馬不得不支起帳篷避雨。
濕漉漉的天氣里,他們的動作難得變得小心了些,以免地圖被打濕。
“據可靠消息,李瑕從鄂州出發,不走漢江、沿長江回師,現在應該到這里了。”
“這是哪里?”
一只臟兮兮的手指在地圖上劃拉了一圈,長得既像女真人又像漢人、打扮得像蒙古人的將領劉國杰解釋道:“這里都是湖。”
“什麼湖?”
“云夢澤。”
幾個將領紛紛罵了幾句。
云夢澤以前是個大澤,但自唐以來已變成一個個星羅棋布的湖泊,不是當地人根本搞不清楚各個湖叫什麼。
“娘的,黏黏煳煳的鬼地方,潮死老子了!”
“哪是哪都不知道,怎麼打?”
“知道這里有個沔陽。”
“李瑕拿下沔陽城了?”
“沒有。沿途的城池他全沒打,就這江啊河啊湖啊的,他那點水師能打哪里?占了江陵直接打的鄂州。”
“就這樣,宋國還是求和了?真求和了?”
“啐!”
劉國杰一口濃痰啐在草地上,臟臟的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
“娘的,這仗該怎麼打,老子都替宋國想好了,鬼知道成了這破局面。”
他說的不是假話。
就他這張地圖上,呂文煥、高達、夏貴、馬光祖、李庭芝……宋軍的兵力分布都標出來了,幾條亂七八糟的線一劃,他認為李瑕一定要死了。
可惜,宋國不爭氣。
“這麼說,宋國也不傻,他們這大軍一動與李瑕打起來,我們肯定得拿回關隴、川蜀。”
“不傻?”劉國杰呵呵冷笑了一下,對此沒什麼好說的。
他不得不承認,宋國這一求和,大元的許多如意算盤也就落空了。
當然,宋人不敢繼續打,大元卻敢。
萬戶總管阿里海牙率軍趕到襄陽,沒有這麼簡單就退的道理,大可以借著追究呂文煥偷襲元軍的罪名南下。
荊湖北路這些地方,蒙軍以前不是沒有攻克過。
早在三十年前,窩闊臺命太子闊出攻打宋國京襄之地,蒙軍便曾連下九郡,一路攻到江陵。只是后來全被孟珙收了回去。
之后,孟珙提出三層藩籬之策,建起一整套防御體系,才使得蒙軍難以在京湖取得戰果。
而現在,宋國的這個“三層藩籬”卻忽然破裂了。
首先,李瑕叛亂,川蜀與京湖正式剝離開來,再也做不到互相支援;其次,李瑕親手給了宋國的京湖防線一道重創,呂文德身死,呂文煥短期內只能收縮;再者,李瑕搶占了西塞山呂家莊,激怒了呂文煥,呂文煥未必不肯放元軍南下襲擊李瑕。
劉國杰正是奉阿里海牙之命,率了一個千人隊的探馬赤軍先行南下打探軍情,而大軍正在準備南下。
“我們到江陵去,拖住李瑕,等待總管率大軍前來”
大船破浪而行,船艙中李瑕也在看著地圖,問道:“現在趙宋京湖戰場是何情況?刀。”
史俊瞥了眼桌案上的情報,腹誹不已,趙宋的京湖戰場是誰給打成眼下這個樣子的,卻還要問是何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