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點而言,這國策是很正確的。否則二十萬歲幣能解決的問題,不僅要花上數百萬的軍需,還要耽誤全國一年甚至數年的農務。
二月初八,驚蟄。人間務生事,耕種滿田疇。
姜才登上了江陵城頭,抬著望筒向城郊看著。
“可惜了,這麼好的田,再不犁就耽擱了。”
“瞧將軍這話說的。”麻士龍道:“那不就是將軍你把江陵城外的農夫全都送走了嗎?”
麻士龍之前在宋軍中只是一個部將,短短幾年間已升遷到了統制,已可獨領一軍。
他穿著威風的盔甲,背上還有個大紅披風,說話時左顧右盼時不時便要用手撥一撥自己的披風,仿佛一頭趾高氣昂的大公雞。
可實際上這樣的下雨天,披風已被淋成了一塊濕布,不但不能擋風,掛在身上還礙事得很。
姜才自舉著望筒,頭都不轉,道:“別瞎說。”
麻士龍確實是瞎說,江陵城郊之所以沒有農人耕地,顯然是因為那越來越迫近的戰事。
雨幕之中,有策馬而奔的身影出現在了北面。
“探馬回來了。”
“準備開城門。”
“將軍!”麻士龍忽然大喊著抬手一指,“那是什麼?”
姜才瞇著眼擦了擦望筒上的雨水,再仔細看去,只見就在己方的三名探馬身后,又有十余騎追了上來。
雙方以在追逐。
“是元軍!”
雨天地滑,己方探馬努力提了馬速,奔得并不算慢,然而那十余騎的速度卻很快漸漸追到了他們的身后。
“準備接應!”麻士龍已轉身大喝,“弓箭手!”
城墻上的弓箭手緩緩抬起弓,但這個距離并不能射到己方探馬身后那些追兵。
姜才放下望筒,兩步奔到城墻邊,瞪大了眼。只見在雨幕之中,元軍快馬趕上,將他的探馬砍倒在了地上。
隔得遠,聽到到不聲音。
士卒無聲地倒在地上,血涌出來馬上就被雨水沖刷。
空馬被元軍士卒牽著。
他們沒走,反而繼續向前,奔到離城墻一箭之地,大喊道:“早日開城投降,不然屠了江陵城!”
“放箭!”麻士龍大喊。
箭矢被雨水一打,并不能射到元軍,反而引得他們哈哈大笑。
“再告訴你們吧,長安已經被大元攻下了。”
麻士龍脖子一伸,大喊道:“狗虜們,你們越這麼說,你爺爺越不信,哈哈哈。”
他脖子粗壯,聲若洪鐘。
姜才卻是踹了麻士龍一腳,提醒他堂堂一軍統制不宜與敵軍小卒計較。
“你守著北城。”
“將軍你呢?”
“讓你守著北城!”
姜才又喝令了一句,自領著一隊親衛,大步趕向南城。
他靴子里灌滿了水,腳一踩皮革吱吱作響。姜才擦了把臉上的雨水,一邊走,一邊在在心中大概又理了理局勢。
整個江陵之地,他有萬余兵力,分別駐扎在江陵城、沙市鎮碼頭,以及長江沿岸。
而鄂州回師的兵力有將近兩萬,同時還要保護人口、輜重。
至于元軍能有多少兵力?暫時還不知,但姜才推斷應該不超過五千人,畢竟這里還是宋境,元軍只能以小股兵馬入境,很難大舉入境。
那麼,五千元軍要想攻破江陵或在長江上擊敗唐軍都不容易,戰局的關鍵在何處呢?
沙市鎮碼頭!
這是元軍最容易攻下、且最有用的戰略要地。
拿下碼頭,既有了船只,還能夠封鎖江面,一旦將唐軍主力封鎖在江陵以東,基本就達到了戰略目的……
姜才趕到南城一看,只見江邊還是一片繁忙,從鄂州來的船只滿載著人口貨物還在緩緩沿著長江而上,岸邊有光著膀子赤著腳的纖夫正在拼命拉那些沉重的船只。
“陛下的旨意到了嗎?”
“還沒有,船只帶著輜重逆江而行,算時間最快也要在五日之后抵達。”
聽到主軍還未抵達江陵,姜才眼中泛出了憂色。
但逆水行舟,并沒有別的辦法。
“立刻準備,我要親自支援沙市鎮碼頭。”
“諾……”
“江陵三千三,何足持作遠。聞歡下揚州,相送江津灣。”
沙市鎮在春秋戰國時是楚國的大江津渡,至如今已成了長江中游的戰略要沖、商業要會。
碼頭離江陵城十余里,其繁華卻不輸江陵城,可謂是“囂喧如沸,金錢如丘,綈綿如葦”。
甚至在唐軍攻下江陵之后,此地之繁華也并未減褪,反而成了唐軍的輜重、戰利品的中轉港口,并在議和之后更加繁忙起來。
如今處在沙市鎮的人多是大商、世賈,不太關心大宋王朝一下丟了半壁江山,關心的反而是生意。
“聽說了嗎?議和之后,榷場便要設在江陵,而江陵榷場又能設在何處?必是沙市鎮碼頭。”
“我還聽聞叛軍……哦,不,是唐軍要駐扎在江陵。”
“已可預見往后光景。嘖嘖,三楚名鎮可通東、西。向晚蓬燈遠映,照耀常若白晝。”
.....
不關心國戰而只在意錢財,這風氣,不僅僅是呂家有,也不是呂文德帶出來的。
反而可以說,呂文德從一個殺敵報國的炭夫成了萬口藉藉的巨貪,未必不是這風氣影響。
自澶淵以來,大宋就在花錢買太平,也習慣了花錢買太平。
早已被它的“富裕”與“繁華”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