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德這個岳父就是他的天,眼下趕回大帳,無可厚非。
轉身,丘通甫掀簾而出,吐了一口郁氣。
走過兵營時他忽然聽到有士卒在唱歌。
歌聲顯得低迷,而又悲傷
。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散在他州……」
這是靖康之變、金軍南下之時流傳在民間的歌謠,已經唱了一百多年了。
今夜在營中又聽到,給丘通甫帶來了一種極不好的預感。
他不由停下腳步,傾耳聽了一會。
哪怕不知兵事,他也認為臥虎鎮對呂家軍而言是個不祥之地。
鄂州丟了、父親死了、將士傷亡很重,看這勢態很可能會戰敗……他本以為呂文德會暫時休戰。
「姑爺?」
「我聽傷兵們說……今日又有俘虜被李逆放回來,李逆讓他們帶話,這一戰可以不打的。只要朝廷承認他的帝位、疆域。」
「這只怕不是我們能管的,姑爺眼下還是顧好少保更要緊。
「我明白,可士卒們并不想再戰……」
「姑爺,走吧。」
丘通甫舉步正要走,耳朵一動,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軍營很大,而極遠的地方似乎正有人在叫喊著什麼。
「叛軍……叛軍反攻了……」
之后,北方漢江的方向,一聲炮響,拉開了叛軍反攻的序幕。
劉元禮那艘載著火炮的主船推開水浪駛到岸邊。
「轟」的一聲,吐出的炮火轟碎了宋軍西線離漢江最近的望樓。
「沖鋒!」
劉元禮一聲令下,先鋒陣列直指敵方將領的旗幟所在。
此時天剛剛破曉,宋軍士卒大部分其實已經起來了。只是還沒有列陣。
如果選擇在夜里攻擊,也許會更出奇不意,但一方面唐軍并不熟悉地形,另一方面,這一戰的戰略目的并不是以殺戮為主。
但殺戮必然有……
「叛軍反攻了!」
一名宋軍士卒原本夢到了家鄉,醒來后正坐在那唱著歌,忽聽得殺喊聲,第一反應是痛苦地抱住了頭。
他已經厭倦這一戰了。
將軍說,這一戰是因為李逆有稱帝的野心,禍國殃民,必須除掉,否則天下大亂;對面則說是因為朝廷向蒙虜稱臣,破壞了收復大計。
對和錯,他一個小兵怎麼能分清。
只能披上他破舊的衣甲,執起長矛出帳列隊,在校將的指揮下迎向叛軍。
「那里!已經殺進來了……」
嘭的一聲大響,前方的柵欄倒在地上,濺起了塵煙。「殺!」
「殺過去,叛軍沒有箭……」
「嗖嗖嗖嗖……」
只見前方的叛軍迎著朝陽,駐馬,舉起弩,扣下。
雙方隔得太近了,叛軍騎馬踏營,連對射的時間都沒給宋軍。
不像弓箭是拋射而出的,弩箭是直直地射出的,速度更快,鋒棱釘進了宋軍士卒的臉上,是真能射破臉頰骨的。
「啊!」「啊!」痛。
臉被弩箭射破,劇痛。馬蹄踏在肋骨上,劇痛。
斷掉的肋骨刺進內臟,劇痛……「啊!」
曾經在抗蒙戰場上無比英勇的士卒被踩斷了腿,傷腿里的血汩汩而流,身體不停抽搐。
他哭得滿臉都是泥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無畏。
因為不知道這一戰是為什麼,明明鄂州都丟了,明明敵方援軍都來了。
他不想死,也不知道為何要死。
不知道這是在保家衛國,或只是為了哪個人犯下的低級、愚蠢的錯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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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挑唆===
「那是什麼聲音?」
反坐著趴在椅背上、保持著怪異姿勢的呂文德驚醒過來。
他站起身,覺得睡了一覺之后頭沒那麼疼了,只是背上還有些發癢。
「少保!叛軍劉元禮正在攻打西面防線,意圖救李逆突圍。」
呂文德點了點頭,反應還算平靜,道「速傳令呂師留,領兵支援。」
「是。」
「老子要觀戰。」
不一會兒,呂文德已披上戰甲,步上戰臺。
接過望筒,掃視著西邊的戰場,能望到隆中山脈與漢江一樣,都是由西向東延伸。
而在山與水之間的平野上,宋軍的營帳像是一朵朵白色的云彩,紅色的宋軍士卒像是火焰。
叛軍的衣甲則是更暗些,是玄色,像兩顆骯臟的牙齒。
對,在呂文德眼里,劉元禮部就像是狼的上牙,兵力更多些,從西面咬穿了宋軍大營。東面那支叛軍就像是下牙……
望筒一轉,他開始尋找東面那支叛軍的旗號。
玉石紫晶將畫面推近,能看到有叛軍殺到宋軍大旗附近了,再往東移了些,終于,叛軍的大旗映入眼簾。
呂文德滯了一下,整個人興奮起來。
「狗猢猻!」
「狗猢猻。」他又罵了一句,「老子終于逮到你了。」
一瞬間,像是回到了當年蒙哥初死之時。那個初出茅廬的李瑕,坑瞞拐騙,從他手里奪走了漢中。
在那之前,呂文德就自詡是大宋第一名將,排擠打壓任何有可能超過他的將領。
但就在遇到李瑕之后,這個年輕的猢猻以不光彩的手段搶起了本該是他的功勞與威望,復漢中、關中、隴西……直到稱帝。
若是他呂文德,絕不會稱帝。
李瑕打敗蒙軍的種種戰績,他覺得自己拼一拼應該都能做到。但稱帝做不到,不管是出于對大宋的忠心,還是時機不對。